第一百一十章廢物阿七(2 / 2)

島上最不顯眼的位置,有一家戲樓子,叫做七弦樓,別看樓子位置偏僻,名聲卻是極大,樓主安浮煙,容貌絕麗,是梨園行當的青衣名角兒,一曲《青鎖記》享譽天下,來島上的王公貴族,有多半都是來七弦樓聽戲的主兒。

樓裏最近收留了一個流浪漢做雜役,名字叫阿七,這阿七性格窩囊至極,挨打了也不還手,亂糟糟的頭發蓋住臉麵,也從不敢抬頭跟人說話,所以常被樓子裏的人們叫做廢物阿七。

樓子裏都是苦命人,大家一開始尋著阿七找樂子,時間久了,也和他漸漸生出了情份,雖說欺負照舊,卻也不舍得下重手,後來阿七被外樓人欺負,一幫人還糾集著幫阿七報仇。

可是從頭至尾,不管大家冷落他也好,幫助他也好,廢物阿七都很冷漠,不生氣也不感激,完全不關心別人對自己的態度,每天隻是做完工,領了工錢,便獨自離開,從不和人多言,這讓越來越多的人感覺到廢物阿七身上一直有種驕傲,這種驕傲高高在上,引起了這些生活在底層人們的憤慨和不安,他們開始想盡辦法羞辱阿七,想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已經跌落塵埃的處境。

大家對廢物阿七的態度,從一開始的嘲弄逐漸變成了同情,同情又變成了可憐,可憐又變成了可恨,安浮煙都一一看在眼裏,她也對這個廢物阿七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平日裏有心照拂,所以無論嚴寒還是酷暑,無論是食不果腹還是衣不覆體,隻要阿七生活出現一點點困難,總有人及時出現幫他解決掉。

廢物阿七當然知道是誰在暗中幫助自己,但他從未表達一絲感謝之意,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麵對這個豔絕天下的一代名角兒,廢物阿七居然從未曾拿正眼瞧過一次。

唯有安浮煙在散場後,獨自在後台小樓撫琴之時,廢物阿七才會為她停留片刻,倚著樓院深處那棵梨樹,聽著琴聲,悵然若失,紙窗上有道動人的剪影,是安浮煙被燭火映照留下的,眉目生情,青絲畢現,阿七癡癡地盯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每當琴聲止時,阿七都會迅疾離開,不會留下任何彼此相見的機會。所以安浮煙的琴曲越彈越長,阿七在梨樹之下,也越待越久。

終於有一天,安浮煙的琴曲中斷,忽然拉開了窗子,盯著樹下還沒來得及走遠的人,問道:“你就是阿七?”

阿七已經避無可避,隻好應對道:“是的!”

“是那個沒用的阿七?”

阿七糾正道:“是廢物阿七!”

安浮煙有些好奇:“從來沒見過有人自稱廢物的,你就那麼想當廢物?”

阿七苦笑道:“沒人想當廢物,但是當廢物總好過其他選擇。”

“當廢物有什麼好處?”

阿七心想,至少我可以不再傷害別人了。但是他沒說出口,他不想跟任何人再有瓜葛。

所以他選擇了沉默,轉身離開。

安浮煙按捺住怒氣,再次叫住他。

“你等等,你覺得我美嗎?”

“美。”

“你說謊。……我當然知道我美,如果紅葉榜要評比天下美人,我至少能進前十……但是你心裏不是這麼想的,你從來沒有覺得我美,無論是戲台上粉墨登場,還是後台卸妝後的素顏,我親眼見你很多次,但你都是頭也不抬就走開了,你從不在乎我的美。”

“我隻是個廢物,你貴為樓主,我不敢抬頭看你。”

“你又說謊,你在樹下這麼多天,你抬了無數次頭,但你從未想過要見我,你隻是想看看我手裏的琴而已!”安浮煙怒不可遏地拆穿阿七的謊言。

阿七隻得老老實實說道:“是的,我更喜歡琴。”

場間一時無話,過了良久,才聽到安浮煙歎了一口氣,說道:

“……想學嗎?我可以教你。”

聽到這句話,阿七第一次當著人麵,抬起了頭。

安浮煙看到樹下的男子驚訝地抬起頭,亂糟糟的頭發下,一張半遮半掩的臉龐看向自己,那一刻,安浮煙終於知道對方為什麼不在意自己的美貌了。

因為這個男人,比世間任何一個女人都美。

天下居然有這麼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