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對視,秋杏最先開口,“回嬤嬤,奴婢秋杏,姓林。”
“秋杏。”念了一念,劉嬤嬤點點頭,又望向另一個,“你呢?”
臨霜斂眸道:“回嬤嬤的話,奴婢姓陸,名臨霜。”
“陸……什麼什麼?”那劉嬤嬤大抵並非本地人氏,剛一開口,一時舌頭竟有些繞不過彎來,蹙眉,“淩霜?”
“是臨霜……”臨霜略有些尷尬,輕舒了一口氣,耐著性子解釋,“臨難如歸的‘臨’,霜雪的‘霜’。臨霜傲骨,正是奴婢的名字。”
劉嬤嬤惱了,公府如她這般年紀尚還做粗使的嬤嬤,大抵皆無什麼文化。她這一言,自她聽來幾乎可同嘲諷她無異,立即斥道:“什麼霜啊雪啊的!拗都拗死了!要我看,這丫頭叫秋杏,你自今兒起就改了名,叫冬梅吧!”
臨霜的心頭頓時“咯噔”一聲。
自入公府第一日起,她便聽紅玉說過,如她們這般地位低卑的奴婢,被家主改了名姓是最平常不過。便如問蓉嬤嬤或紅玉姑姑她們,名字都是由老夫人所賜。但,她亦知,爹娘為她所起的這個名字,不僅僅隻是一個代號,還包含著對她長舒傲骨,臨難如歸的期望。
見她一直不應,劉嬤嬤有些不耐煩,催促,“怎麼?你不願?”
“沒……”她白著臉,滯了半晌,終於期期艾艾低首,“冬梅……謝嬤嬤賜名。”
瞟了她一眼,劉嬤嬤愛答不理,“行了!你們倆今兒初來,天也晚了,先回去吧。等明天開始正式上工。”
“是。”
不再說什麼,劉嬤嬤轉身離去。
待她一離,兩人登時鬆下了一口氣。側頭望了一眼臨霜,秋杏卻突然撲哧一笑,望得臨霜一頭霧水。
“你笑什麼?”
努力忍了忍,秋杏聲音都變了,嗤笑,“陸冬梅……”
臨霜麵色一紅,用勁撞了她一把,“去你的!”
“陸冬梅!陸冬梅!”秋杏卻似念上了癮,避開她的抓打,一溜煙朝外麵跑去,再忍不住,爆開了一陣鶯鶯嫩笑,“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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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在馬廄的做活較為粗鄙,但幸每一日要做的事情單一不多,很快的,臨霜也便熟悉下來。
秋杏與她一同,除卻偶爾有時調班守夜,其他時間幾乎都在一處,說說笑笑每一日也算過得飛快。在馬廄做活的下仆皆是男子,大抵是見她們年紀小,又不複男孩子的力氣與精力,偶爾避著劉嬤嬤,還算額外照顧她們兩個。劉嬤嬤性情不好,有時見人做活出了差錯,動輒打罵,但有那些男孩的庇護,她們兩個的日子倒也不大難過。
臨霜的心中卻總是隱有遺憾。
一開始,她總是無法接受這猝來的新名。但時日一久,便也聽得習慣了。讓她真正有些難過的,是她擔憂若一直這般下去,她便再不能接觸那些書文詩詞。大抵已有兩個月,她不曾碰過筆墨,望著自己日漸粗糙的雙手,她總是害怕,總有一天,她連如何握筆都不再記得。
若是那樣,爹爹一定會很失望吧。
他一向最希望自己可以讀書。希望自己不會像那些普通的農婦。
輕撫著自己的襟口,臨霜感到衣襟中那一方貼膚的手帕。
那是爹臨終前,親手送給她的最後一樣東西。每當她迷茫,就會安慰自己,那帕子上有爹的氣息與溫度。
又過了一個月左右,京州終於入了暖春,不再似先前那般冬寒。臨霜與秋杏自馬廄做活,也不必再同冬日一般畏手畏腳。這一天午後,陽光和暖,春桃微飄。臨霜與秋杏正自廄旁憩睡,迷蒙間卻有一個熟悉的嬌音透入耳膜。
“嬤嬤,二少爺讓我來吩咐,廄裏那匹盜驪馬,明日必須要替二少爺留著。那馬現今如何?可還健碩?”
“哎呦!這還不好說,湘月姑娘快坐會兒,我這就去替姑娘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