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臨霜出了門, 心頭的窘意仍舊揮之不去。
回想到方才沈長歌的笑聲,心中總不由覺得自己又這樣猝不及防的出了醜。她不禁有些懊惱,又痛恨自己總是這般的不爭氣, 便連剛才的暖意都變得有些悶悶頹唐。
印象裏的每一次, 每一次見到三少爺的時候,都是窘迫而狼狽的。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她就被劉嬤嬤笞得遍身是傷,後來得了他的幫助, 她一直想著感激, 從沒仔細回顧過當時的狀況。而現在再重新回思, 以她當時遍身傷痕,涕淚橫流的模樣,落在他眼中的印象, 一定……不那麼漂亮。
後來更不必說,再次見到他,不是被人構陷在寒泉浣衣,被冷水凍得畏畏縮縮, 便是在迷林湖畔哭泣、在晴源居丟了葫蘆塤,滿頭大汗焦頭爛額。等到她終於到了他身側,想著自己應該已能用最好的形象出現在他麵前, 結果……又一而再地鬧成了這幅模樣。
伸手用力敲了下自己的額頭,臨霜苦惱至極。隻覺自己從未像現今這般失敗過。
走過清池之上的白石橋道,臨霜步下石階,朝著自己的屋中走。便在這時, 正見安小開獨自一人坐在內苑的白石階上,百無聊賴地朝著麵前的景池丟石子。月影傾斜,將他的身影在地上拖得老長。
遠遠的,臨霜望見他,想了想還是走上前,自他背後輕喚了聲,“小開!”
乍聽見她的聲音,小開眼睛一亮,一下子從階上彈起來,“臨、臨霜!”
臨霜微笑,臉頰抿出兩枚淺淺梨渦,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呢?”
“我……”安小開有些猶疑,隔著幾步的距離,望著她。柔和的月光在她身上灑落了一片霜白顏色,也打亮了她的臉,他的目光仔細地瞧,直到落在她微腫的唇上,視線突然一凝。
臨霜的嘴唇……竟然……
難道少爺真的……
安小開心頭一惴,怔怔地盯著她的嘴唇說不出話了。
“小開,你怎麼了?”等了半天沒有等到他的回音,臨霜不禁又喚了他一聲。
“哦……哦!”安小開回過神,愣愣地低下頭去,“我……我沒事!臨霜,你……你沒事吧?”
“我?”臨霜一愣,笑了,“我沒事啊!”
安小開卻沒有像往常一般跟著她笑,隻一直看著她唇上的傷,遲疑問道:“臨霜,你嘴唇怎麼了……”
一提起嘴唇,臨霜不禁再次窘蹙起來,輕碰了碰唇角,閃爍著躲開了他的眼,低低道:“沒……沒怎麼……”
看她這般神情,安小開的心思卻更黯了。
眼見時辰不早,臨霜又同他稍聊了一會兒,便就淺言告了辭了。望著臨霜的背影,不知為什麼,安小開隻覺得自己的心頭一陣空蕩蕩的,又沉又迷茫。他胸口一酸,逐漸漫開一種異常難受的感受,說不清是委屈還是難過。
回過頭,他又看向不遠處的正屋,黯淡的燭光勾勒著屋內一道朦朦朧朧的身影。一瞬間,滿心的難過又徒然散去了,轉而變為一種悶悶的憤懣。
哼!
枉他曾還以為少爺清風朗月如鬆如竹,也定不會同與一般的凡夫俗子。結果,也不過一個見色忘義的登徒子!
他還真是看錯了人了!
“臨霜,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出氣的!”
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安小開努了努嘴,激憤地一握拳,一跺腳,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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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如水的月色寧靜幽寒,獨落了淡淡月暈。
定國公府的西院內,此刻已是一片幽寂景象。碧雲閣內燈火幽渺,昏黃的火苗輕跳,映得室內燈影微搖。那明明是種暖人心房的暖色,可配合著逼仄而緊閉的房室,加之案堂上的空空冷冷的牌位與佛像,總無端令人生出一種詭異滄冷的感覺。
沈長歆步入碧雲閣院外的時候,遠遠便已望見內閣中映出的淡淡燈光。四下寂靜如死,入耳能聞室內傳出的一絲磋磨佛珠的響動,合著一個婦人的片言碎語。
候在室外的婢女看見他,很快迎過來,畢恭畢敬道了一聲:“二少爺。”
沈長歆點點頭,抬頭望了眼室內,問:“誰在屋裏?”
“回二少爺話,是四少爺。”
“沈長昱?”他略有些訝異,不禁又向室內望了一眼,凝視著窗口透出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