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濃墨似的天幕之上無星無月,仿佛一個巨大的黑色窟窿可將一切遮掩。
陸鬆柏拎著兩壇梅花小酒,口中哼著小曲兒, 沿著羊腸小道慢悠悠地往回走。今日婆娘不知是究竟是搭錯了什麼筋, 一早起來便叫他出門,到京州這各大戲場酒場隨意賞玩, 沒到戌時還不許回歸,還破天荒丟給了他幾兩銀錢, 讓他隨意買酒看戲。他雖然不解, 但這樣的便宜好事確實不占白不占, 也就幹脆照做了。
走進烏巷街,推開十八號的院門,撲鼻而來的是一陣濃重衝鼻的腥氣。他皺了皺眉, 嗅出那似乎是血的氣味,測想或許是婆娘貪嘴買了雞殺,便也不曾猶疑。土屋中的小油燈燃著,影影綽綽映出了陸大嫂忙忙碌碌的身影, 他笑笑,推門而入。
“婆娘,你瞅瞅, 我給你買了什……”
拎起小酒壇方才走近,眼前的一幕卻讓陸鬆柏倏地一怔。
屋中很淩亂,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亂七八糟地丟在一團,仿佛是遭遇洗劫過後, 陸大嫂正站在屋中的桌前,正匆忙收整著幾個大包裹,見到他突然從外歸回,她似乎倏地怔了怔,一回身將手中正未整完的那些巨額銀票胡亂塞到了袖中,轉過身。
“婆娘,你這……”
陸鬆柏愣了,迷茫地指了指那些行囊包袱。
陸大嫂卻似乎根本來不及說什麼,隻隨便將那些包裹亂七八糟地一挎,又隨意拾起兩個丟在他的懷中,急忙道:“死鬼,你不是說想早點兒回家?我們今晚就趕緊走,馬上走!”
“不是,這……”陸鬆柏卻更加不解了,一臉茫然,訕訕笑笑:“那個,咱們要走,也不用急著這麼晚走啊!你看外麵這天色都這麼晚了,我們又沒什麼急事,等明兒天亮再走不也不遲……”
“不行!必須馬上走!”
陸大嫂卻一言回駁了她的話,聲色急戾得令陸鬆柏都不由有了幾分愣怔,迷惑地看向她。
“為、為什麼啊……”
頓了頓,陸大嫂勉強壓著戾氣,好聲好氣道:“來不及和你說了!反正,反正咱們快點走就對了!咱們今晚必須離開京州!否則怕是大事不好了!”
她一邊說,一邊左右背好了包裹,熄了油燈,推搡著陸鬆柏走出屋門。陸鬆柏雖然大為難解,但是也著實不敢反駁自家婆娘,隻能認命地跟著她踉蹌著出了門。
“陸大娘,你想去哪裏?”——
可就在他們方才步出房門的時候,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卻突然從院門口傳來,接著,便是一陣如風似的步響。
無數個黑衣人倏地從門外掠進,寒亮的長刀筆直地麵對陸鬆柏與陸大嫂,將他們團團包圍住。
陸大嫂的腳步赫然停住了,陸鬆柏也瞬間怔住,悚然一驚。
層層圍困之後,一道頎長的身影很快從人群後走上前,在陸大嫂幾步之外的位置停住了,片晌一聲冷笑,道:“陸大娘,我們的交易還沒有按約定完成呢!看你這步履匆匆行囊齊備,可是要去哪裏?”
陸大嫂猛地一悚,連連後退想要躲逃,她驀地尖叫一聲,回身便要躲到屋中,卻隻聽鏘地一聲厲響,一把長劍驟然攔在了她的身前。
“啊!”陸大嫂幾乎嚇得魂飛魄散,腿一軟頓時跪在地上,磕頭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我……我不跑了!求您饒了我這條賤命吧!求您!”
陸鬆柏也瞬間被嚇住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向他哀求,“大……大爺!您這是……這是?小人家窮,委實沒什麼銀兩……您、您若是要錢,小人給您!小人有的都給您!”
他抖著衣襟將今日買酒所餘下的銀兩全部抖落在地,顫抖著手將錢捧上,道:“大爺您笑納!您請笑納!”
沈長歆見狀卻大覺好笑,幽幽地冷哂了幾聲,他隨手一挑挑起了一枚碎銀,繞在指尖望了望,然後劈手便朝陸鬆柏的頭上丟去。
“哎呦!”陸鬆柏嚇了一跳,手一抖銀子再次落地,他顫抖著身子俯身跪好了,再不敢言語。
“就憑這些,你就想打發了我?”
陸鬆柏哭喪著臉道:“大……大爺!您要多少?小人……小人努力給您湊還不成嗎?隻求大爺開恩!求大爺開恩!”
一聲輕笑,沈長歆隨手指了下陸大嫂,“那你不妨問問,你這個婆娘,把你那妹妹賣了多少?”
“什麼?”陸鬆柏卻是一訝,愕然地看向陸大嫂。
陸大嫂卻絲毫不敢看他,咬咬牙,顫巍巍將銀票從袖中取出了捧現給沈長歆,急聲道:“大爺!我不賣了!不賣了!您給的我這些金子,我……我原封不動的還您!還您還不成麼!”
“你——”陸鬆柏一見更加怒不可遏,忽地揚起手,劈手便朝她的臉上摑去了一巴掌,打得陸大嫂瞬間側過頭去,斜斜倒在地上低嗚了聲。
陸鬆柏怒罵道:“你又把臨霜賣了?!你不是答應過了那世子爺,你怎麼——”他氣急敗壞地指住她,一低頭又看向掉落在地的銀票,連忙捧好再次遞給沈長歆,“大爺……您看,您給的錢都在這兒了!我、我們先前兒……已經把臨霜賣到公府了,就不賣能您了!不賣了!還求您大人大量,不要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