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京州城內, 鐵騎飛馳,馬踏塵埃,數列軍隊迅猛疾馳, 共朝著皇城的方向而來。
為首的正是當今定國公鎮遠將沈震域, 身後隨著輕衣鎧甲的沈長歡與沈吟嬈,英姿颯爽而發揚蹈厲, 策馬直立自皇城之下,沈震域拔刀以對, 聲色震撼。
“我乃鎮遠將沈震域, 奉陛下之命入城護駕, 清君側,誅反賊,開城門——!”
厚重的朱灰色大門緩緩開啟, 遠處巍峨輝煌的大殿逐步映入眼簾,帶著身後的千軍萬馬,他策馬前進,打馬步入城內。
……
大殿之上, 蕭瑞聞言麵容驟地一凝,不禁怔愕,“大軍?!”
沈長歆眉宇輕蹙, 一瞬間似乎有些莫名的預感,回頭望向殿門之外。那前來通報的侍衛長跪於地,不敢抬頭,隻顫巍巍道:“是……是鎮遠軍!”
“是鎮遠將軍與鎮遠副將, 攜鎮遠軍逼下宮城!”
殿堂之內,群臣再次震駭。
在隊列最前的郝相郝興宏眉目輕皺,似有些許的擔憂與迷惑。蕭瑞微怔了一下,旋即麵龐化開了一抹霽色,目視著殿門外的遠處,冷諷輕哂。
“我當是誰,竟是鎮遠軍隊!他們來的正好,你們且看一看,這是什麼?!”
輕鬆一脫手,一枚半掌大的虎形兵符赫然現在掌間,在大殿金碧輝煌的照映下泛出些許冷光。
眾臣定睛一看,一時間竟大為意外,此刻那被他輕攜在掌中的,赫然正是那應處在鎮遠將手中的調遣兵符。他輕一收手,將兵符重新收在袖中,昂然道:“如今這鎮遠軍的兵符已在我手中,即便今日這軍隊壓城,他們也不過要聽從我的命令。而你們,可還有誰不願服從?”
那始終立在殿中不願跪伏的幾個臣子互相覷視,一時內心竟有了些波動。
“你錯了。”——
一記冷漠凝定的聲音突入傳進殿中。
隨著聲音踏進的,是一道清雋冷淡的身影。
“鎮遠軍的兵符,根本不在你的手中!”
蕭瑞猛然扭過頭去,隻看到沈長歌麵無表情地邁入殿門口。神思猝地一凝。沈長歆同樣驚愕,狹長的眸驟然凝縮,幾乎疑心自己看錯了。
沈長歌?!
此刻本應在天牢內,被他的人秘密殺死的沈長歌!
他怎麼會——?!
可還不等他們的疑問有所解惑,緊接著,另一隊人立即跟著沈長歌的身後緩緩步入。赫然橫立在殿門之前,臨霜、沈震域、沈長歡……以及最後緩步出的——
當今的大梁陛下,以及太子蕭玨!
蕭瑞猛地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眼前那最後出現的兩道人影,大為震愕!
——怎麼會!
那明明已被他確鑿了確已昏迷不醒,被他控製在禦居殿內的父皇,以及他傾了大半的兵力,掣肘在東宮的蕭玨,他們怎麼會——
倏地一大片的軍隊自殿門口湧溢進來,很快,便將那先前的一列兵隊層層包圍,兵戈相見一觸即發。沈長歆目光一凝,連帶著蕭瑞想要後避,卻立即便被另幾人執刀圍困。眼見大勢不好,蕭瑞眸光冷厲,死死地盯著那打頭的人——
沈長歌。
沈長歌麵無表情,淡漠說道:“你手中那半份,根本就是假的。從始至終,這一直都是針對三殿下你的一場謀局而已。”
“什麼?!”三殿下震驚不已,冷冷地盯著他難以置信,目光冷冷地掃過他身後的梁帝與太子,心中極恨。
沈長歆眉頭深蹙,眸光如針,身側的拳已無聲蜷握在一起。
“不錯!”——
靜靜踏前兩步,那一直麵目冷肅的梁帝忽地出聲說道。
……
原來早在半年之前,梁帝早已看出那三皇子蕭瑞似乎頗懷異心,時常暗中籠絡朝臣,私似訓府兵,明著深居簡出不問朝事,卻暗下對朝廷之事頗為關注。加之他這半年以來,常與國相郝興宏與定國公的二子沈長歆行走頗近,漸漸地,便不由令他心中生出些許忌憚。
直到一次,沈長歌私下覲見——
沈長歌向他坦白,這幾年來在他身邊所出現的個中異樣,懷疑自己的兄長沈長歆似與三殿下合謀,欲要挑則何時的時機,爭權奪嫡之位。他就眼下的大梁朝局與後廷,對梁帝進行一場徹頭徹尾的分析,故得出無論是後宮的好皇後與沈貴妃,還是三殿下蕭玨與太子蕭瑞,如今的形式,都已是觸機便發之勢,所缺差的,便是這樣的一個時機。
而梁帝,完全讚同了他的說法。
加之這近幾年來,梁帝也的確感到了郝興宏在朝局背後似蠢蠢欲動,暗中著人遣查,也果真發現他在背地幾番替著郝皇後與蕭瑞增集勢力,更無法不令他心生疑忌。郝氏乃先帝提拔,他有心鏟除郝氏在朝中的勢力,也暗中多少探查出郝興宏自入朝來所做的一些惡行,可是,卻缺乏一個契機。
於是,沈長歌便提出了這樣一計——
他主動將臨霜的身世向陛下秉明,也明述了自己的想法,提出十餘年前嶽遠之一案,似同國相郝興宏脫不開幹聯。嶽遠之在為太學院判之前,曾在禦院中為皇族教傅,當今梁帝便就曾受其教導,梁帝雖授以其教時日不久,卻對位赫赫有名的寒門教父極有印象,也曾對其私通外敵一事頗具懷疑,而今經他這般一言,他便已有了重翻此案的心思,也便認同了沈長歌這一計法。
令他們所沒想到的是,還未等梁帝將臨霜的身世適時脫出,錦心竟已私自將此事稟聖。於是梁帝便順勢而為,以罪臣遺孤的身份將臨霜下旨處死,再刻意與沈長歌做戲自禦居殿爭執的一幕,傳出梁帝氣急攻心昏死的消息。他本是想用這一次意外,趁機試探在此情形之下,蕭瑞會如何應對,卻未想,一切,竟當真是朝著他最不願看到的方向發展。
而至於鎮遠軍兵符……
沈長歌道:“我自會讀書寫字起,便一直好以竹宣配和煙墨來行書,竹宣與雪宣看似紙質極像,煙墨與水墨也色澤筆觸也大抵相同。這是我私人的喜好,極少同外人講起,故,非我身邊人等,多不知此情況。”
“可是,若是如討還兵符這般重要的事宜,若要我心甘情願親筆行書,又怎會不是竹宣與煙墨?而若非竹宣煙墨,又怎能證明,那是我本人所書?”
他輕諷一哂,自袖中將那封信函擲到地上,冷道:“你們百密一疏,以為隻要是我親筆文書便能拿到鎮遠軍的兵符?殊不知我與大哥早已交代過,知這京中早有人對這鎮遠軍虎視眈眈,私下便已令大哥偽造一枚假符,若有朝一日,一旦有何變故,必是京中有變,便立即用這假符應對,再遣軍入京支援。”
側目與沈長歡的目光相對,二人相視一笑。沈長歡心中複雜,當初沈長歌同他說與這些,他一直頗覺他這些籌謀太過謹慎,卻未想,竟真有一日會用得上。
蕭瑞仍愣怔著。
“不可能!”他呼吸急促,訝然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半枚虎符,始終不敢相信,“不可能!你在詐我!這明明就是鎮遠軍的兵符,怎可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