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手上有傷,眼裏也有。
手上的傷已經結了痂,馬上就要好了,眼裏的卻沒有。
他隻是來了,並不說話,自帶的酒壇,大口大口的往嘴裏灌。大半的酒灑出來,打濕了他的衣衫。
直到酒缸見了底,倒不出酒來了,他才醉眼朦朧的抬頭:“老板娘,有酒沒有?”
酒氣熏的紅拂不舒服,翻江倒海吐了好一會,這才回來,扒住門框站著,聽到她問,忍不住道:“大哥,你這眼是被什麼給糊住了吧?我們這裏是糕餅鋪子,哪裏來的酒!”
“祖宗喂——!還不消停。”言小幼念叨一聲,扶了她坐下,端了銀丹草泡的茶給她:“少喝一點提提神,莫要喝多了,性涼,對肚子裏那個不好。”
紅拂勉強續了點力氣,受了委屈似的帶著哭腔說了一句:“你隻記掛著我肚裏那個,幹脆等他出來你給他當娘算了!”
“冤枉啊祖宗。”言小幼笑著給她擦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我這不是記掛著他若是不老實,折騰的是你麼。給他當娘,饒了我吧,我養你還養不過來呢!”
紅拂這會子脆弱的很,被言小幼這麼一哄,居然真的含了淚花:“你別以為我沒聽出來,你占老娘便宜。”
醉漢等的不耐煩了,猛地一拍桌子:“怎麼回事,酒呢,還不上酒,我拆了你這小店。”
桌子被他拍得震天響,言小幼看了心裏疼:“對不住,對不住,咱們這裏是糕餅鋪,真的沒有酒。您若是要砸便砸我,可別砸了我這小店。”酒倒是有以前黑店剩下的,紅拂頭一次來的時候她倆一邊喝一邊痛斥薄情郎負心漢,禍害了不少,剩下的都被她存在了櫃子底下。隻是這醉鬼喝成這樣,再給他喝,怕是要把人生生醉死。
誰料醉鬼不依,將手裏的酒壇使勁往地上一丟。酒壇“當啷”一聲碎了,濺得碎片到處都是。
“嘿我個暴脾氣,老娘的人也是你能欺負的?”紅拂緩過來一點,將手裏的銀丹草茶直接朝著醉鬼潑過去。“虧得她那小郎君不不在,不然哪裏容得你放肆。”
“紅拂!”言小幼當然知道紅拂說的是被她打發下山采買的雲空沙,隻得道:“莫要亂開玩笑。”
銀丹草提神醒腦,觸手便是微微的涼意,這般潑過去,醉鬼倒是清醒了不少。大約也想起了幾分叫做禮節的東西,衝著言小幼微微鞠躬,道了句:“得罪了。”
言小幼不放心紅拂一個人上樓歇著,也怕醉鬼在下麵胡鬧。見醉鬼稍稍平息了,幹脆抓了一把曬幹的銀丹草葉丟到香爐裏麵燒。
銀丹草味道清涼刺骨,還頗有勁頭,很快便把酒味壓了下去,留下一股子沁人心肺的獨特香氣。
醉鬼總算有了七分清醒,因為不再耍酒瘋了,眼睛裏流露出來的痛苦反而更弄了。
紅拂雖然脾氣刻薄了些,卻是個實打實心軟的,見他這般,忍不住勸道:“點心江湖就是你發牢騷的地方,什麼苦什麼怨的盡管說,我們老板娘雖然不會替你報仇抱怨,卻極喜歡聽個樂子的。”
醉鬼的眼睛動了動,然後從懷裏摸出兩枚銅板。也不知到是因為喝的太醉還是手上有傷,竟沒有拿住,全部掉在了地上。
他踉蹌這起身,還被板凳跘了一下險些跌倒。好不容易蹲下來,手哆哆嗦嗦的撿了半天,卻總有一枚撿不起來。
言小幼看著他落魄的模樣,心中不忍,蹲下去將另一枚銅板撿起來。然後攤開手掌,示意他將另一枚也給她。
醉鬼有些反應不過來,良久,才顫巍巍的把另一枚銅板放在言小幼手心。又踉蹌著回板凳上坐好,竭力掩飾自己的失態:“老板娘,來一碟糕點。”
言小幼麻利的端來一碟,自從有了雲空沙半夜揉麵,糕點的質量好了很多,再也不酸了。甚至出現了單純來買糕點的過客,令言小幼有些受寵若驚。
“來的巧,今天搗鼓的新花樣,麵點裏加了銀丹草的汁,剛好幫我試試毒。”
言小幼態度隨和,醉鬼放鬆了不少,捏了一塊糕點嚐了。入口鬆軟,甜度適宜,帶著點清爽的涼意,竟十分可口。
醉鬼清醒多了,看看言小幼,努力想要扯出一抹笑容來,但是失敗了,模樣扭曲而痛苦。最終,他長出一口氣:“老板娘,在下,心中有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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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丹草,就是薄荷。我已經盡力去描述它的味道了,然而筆力欠佳,並不怎麼如意,請諸君見諒。(先滾為敬,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