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國君真的當上了國君。師父死了,這種事,本來就是拿命來賭。
他取代了師父的位置,國君給了他很優厚的待遇。有人說,新巫祝家裏的瓦都是金的,足見國君的恩寵。
他躊躇滿誌,準備一展從師父那裏學來的本事。可是國君寧肯同朝堂上那些朝臣麵紅耳赤的爭來吵去,也不肯按著“天命”隨意處置了誰的。
如此一來,他竟白白的享受著俸祿,除了每天裝模作樣的數星星,居然無事可做了。
沒有了“天命”,隻能靠著國君自己嘔心瀝血的維持著整個朝堂,是不是氣得昏過去或者累得昏過去,意氣風發的少年,早早便生了華發。
大約是閑的無聊了,他有時候也會想一想師父交給他的那些東西可是每想一次,便越發覺得師父錯了。
他心中驚異,死來想去找不到吐露心事的人,便將疑惑同國君說了。
國君一如往常和善的看了看這個曾經的少年:“什麼君心不君心的,自由自在的數你的星星便是了。”
聽到自由自在,他心頭大驚,心中竟有那麼一點愧疚的,因為當初,聽說國君並不想當國君的,國君都已經計劃好了逃出宮去遊山玩水。可是他為了活著,將師父的密謀信件交給了,生生拽著師父和國君走上了不歸路。
於是一個送了性命,一個葬了自由,唯獨他,高官厚祿,自由自在。
但是國君說,在落入一個信天命的國君手裏,不忍山河如同老國君在位時一般朽爛下去。
他便又心安理得的結束了幾年的星星,溫習他那些與鬼神聊天的把戲。
直到終於有人看他不順眼了,一個個彈劾他,說他欺師滅祖,說他不知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國君聽到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一句話時,發的火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大:“什麼叫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們位享廟堂,憂的當是蒼生百姓!”
巫祝不急不緩的講到這裏,又露出了一點微微驕傲的神色:“我忽然就通透了,師父一直都是錯的,我要做的,便是為蒼生出一點力氣。於是,我便留了給國君留了書信,不用朝廷大動幹戈,一個人出來尋找傳說中的止戰石。隻要找到了,便能國富民強,蒼生再不用受兵戈之苦。”
“但也是有心係蒼生的巫祝的。”巫祝說出了他的未盡之語。曆朝曆代的國君,都是信極了天命,信足了巫祝,甚至有心寒之士失望感慨“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可是他輔佐的國君,不是這樣的。所以他這個巫祝,也是別具一格的巫祝。
言小幼四人麵色古怪,大約可以看出來是強忍的笑意。這個巫祝聽起來也不像什麼令人發指的巫祝,但說是為了心係蒼生,便走遍萬丈山河去尋一塊子虛烏有的石頭,也著實有些可愛的。就連從祖祖師爺開始就同他互相敵對的點手春,竟也對他和善了不少。
巫祝嬌養慣了的,雖然對於點心江湖的住宿環境嫌棄不已,終究沒有再作妖,理由是他的法術每日隻能用三次,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仿佛未進門就將屋子先行用術法掃遍的不是他一般。
第二日他便規規矩矩的告辭了,聽到言小幼那一句:“江湖路遠,後會無期”時,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還是有一些未盡之語的,比如他要找的止戰石究竟是什麼,隻有他和國君兩個人知道:
老國君當政太久,這江山再他手裏,已經要朽爛透了。國君用盡心力,也隻能堪堪維持。賑災防患撥出去的銀子,還是沒有落地便不知落入了誰的手裏,依舊有人位居廟堂,還冷眼看著治下的鄉民在被所謂的官員親屬害得妻離子散生不如死……
他要的,就是要講這一條條蛀蟲全部挖出來,還國君一個清明盛世。然後國富民強,四方來朝,不必繼續以戰止戰。
人人都說:“水至清則無魚”,他偏要看看,在這一片盛世清明中,究竟能不能開出燦烈的花來。
如此,他背一身罪孽,山長路遠,且行且看,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再報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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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出自李商隱《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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