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麒麟山莊遇到關培山的驚訝,在一番相互暗示裏煙消雲散。
關培山絕對不是偶然出現,從他從容的坐姿與揮斥方遒的瀟灑樣子可以判定,關培山不但是熟客,而且具有主人翁的自如。
去年我們第一次來,關培山還曾發過脾氣。如今才過去不到半年,他與當初判如兩人。
這其間,與他曾擔任春山縣最高領導有關。官做久的人,身上有官氣。官氣是一種無形的氣場,能殺人於無形當中。
關培山浸淫官場幾十年,一舉手一投足,莫不氣宇軒昂。他的這股氣場,讓我羨慕了很久。
我曾對著鏡子打量自己,裏裏外外,從上到下,每一個毛孔都尋訪過一遍,終究沒能找到能發出如此氣場的東西。
“小陳,你們去玩吧。”關培山下了逐客令。
簡簡單單的一個“小陳”的稱謂,是上級對下級居高臨下的稱呼,是長輩對晚輩愛惜的稱呼。讓人不知不覺在氣勢上矮下三分。
他叫我們去玩?玩什麼?
我心裏嘀咕。我身後跟著女人李蓮,這樣我們就不能玩男人愛玩的事,而在麒麟山莊,還有什麼值得玩的呢?
正在猶疑,鄧涵宇笑著問我:“夜釣不?”
“釣什麼?”我脫口而出。
“除了釣魚,你還想釣什麼?”鄧涵宇不客氣地揶揄我,眼角眉梢都是譏諷的笑。
鄧涵宇恨我,我深知。
他在我手底下敗過一塌糊塗,一局定輸贏幾乎讓他傾家蕩產。又在逐鹿副縣長位子時被我暗度陳倉。
他突然說“夜釣”,是何居心?
鄧涵宇沒有高雅得要夜釣的情趣,他就一俗人,一個俗得隻認識金錢、地位與女人的人。
夜釣是件很辛苦、很孤獨、很寂寞無聊的事。
既然鄧涵宇有此閑心,我何樂而不陪?何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鄧涵宇究竟想做什麼,不在夜釣中獲得一絲信息,還能從哪裏獲取?
鄧涵宇是關培山身邊最信得過的人,他跟著關培山幹了那麼多年,從城關鎮鎮長走到經濟領導小組副組長的位置,不能說他沒下過血本。
盡管他有一個做縣長的老爹,畢竟父子不在同一個官場,遠水難救近火,胳膊再長,也有伸不到的地方。所以,他跟著關培山走,是最明智的選擇。
“既然鄧組長有雅興,我必須要舍命陪君子。”我說,皮笑肉不笑。
一邊的李蓮大驚小怪叫起來:“你們兩個男人去釣魚,我幹嘛?”
“想幹嘛幹嘛。”鄧涵宇笑道。
“這夜裏冷颼颼的,哪裏會有魚釣啊?”李蓮狐疑地說:“別蒙我了,釣個屁魚。”
“李婦聯,你等著看吧,看我能不能釣到魚。”鄧涵宇站在大廳裏,高聲叫著老殘拿釣竿。
老殘似乎早有準備,還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去,就抱著幾根釣竿冒出頭來,笑嘻嘻地說:“老鄧,我做好魚窩子了。”
“幾個?”
“當然是兩個。公平嘛。”老殘釣魚的裝備齊全,長短杆、海竿,一應俱全。
“出發。”鄧涵宇帶頭出門。
塘邊的燈光幽幽暗暗,站著一個農人,手裏舉著電筒,照著路讓我們過去。
圍著水塘是一長溜的茅棚,上麵蓋著的稻草還能聞到田野的香氣。
茅棚的地板是清一色的木質地板,踩在上麵吱吱呀呀的響。
每隔三五米遠,有一個釣台。釣台邊一張木製小凳,一套精致的茶具。
鄧涵宇徑直走到一個釣台邊,回過頭對我說:“陳風,我們得下個賭注。”
我笑道:“釣魚我不會。今日雖然舍命陪你,卻不能真舍了命。”
鄧涵宇笑道:“放心,沒人要你的命。再說,釣魚這事,靠的是運氣和耐心。”
我在黑暗中笑,鄧涵宇開始露出了他的尾巴。
“你有運氣,我有耐心。咱們試試,看耐心能不能拚過運氣。”
“試試也好。”我說,走到另一張釣台邊。
跟在我身後的李蓮被冷風一吹,大聲叫道:“我不陪你們玩了,我要到屋裏去。冷死人了。”
鄧涵宇就著燈光上魚餌,頭也沒抬說:“李婦聯,你還真不能回屋裏去。你想啊,我們兩個下個賭注,總得有個見證人。”
“我見證什麼呀?我不見證。”李蓮拒絕道。
“這個由不得你了。既然來了,古話說,既來之,則安之嘛。實在要是冷,不如叫陳風脫件衣服給你披上。”
“我不要。”她抱緊雙臂,拒絕鄧涵宇的建議。
“你不要他的,披我的吧。”鄧涵宇起身作勢欲脫衣服。
“都不要。你們男人衣服上,都是煙味,我惡心。”李蓮笑嘻嘻地跺了一下腳。
“你家老莫也吸煙,你惡心了?”鄧涵宇一邊上魚餌,一邊調笑著她。
“老莫是老莫,他是我老公。老公身上的衣服,就是臭,我聞著也香。”被李蓮一頓搶白,鄧涵宇無可奈何地訕笑。
“你來我這邊,看我釣魚。”鄧涵宇說:“我身上陽氣高,會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