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寬闊的宮廊下,身著金甲的吸血鬼護衛高大陰冷,仿佛地獄裏的幽冥厲鬼。伊浵淺紫色的窈窕身影從廊下的紅毯上匆促奔逃,越顯得單薄,茫然,無助。
她原以為靈鑄老怪父女的出現,是靈鑄雅兒要對她宣戰,他們父女警告她不準返回雪狼族;她原以為阿斯蘭可惡地不隻放棄她,還這樣刁難她,原來,一切都是花暝司的陰謀!
真是可笑,為何她總是一廂情願的認為,他有好的一麵?這個魔鬼,根本一無是處!
可笑,四周都是吸血鬼,她能逃去哪呢?隻要花暝司稍一挪動,她便可能被撕成碎片。
如此撕破臉,對花暝司歇斯底裏的爆發,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她應該做的是,不動聲色,秉持著一個聰明女人該有的本色,和他周旋到底,並找機會逃離。直覺告訴她,阿斯蘭就隱藏在這皇宮的某處,他一定會找機會帶她離開。
可是,為什麼心裏的怒火就是克製不住?為什麼心裏會有懊惱悔恨?為什麼會有失望?
“伊浵,別跑了,就算你累得筋疲力竭,你也逃不掉!”花暝司不費吹灰之力便跟上她,“我可以解釋……你站住!”
“沒什麼好解釋的!你的解釋,無非是千篇一律的卑劣謊言!”
她憤然轉身,把手中那枚讓她耿耿於懷的狼首玉扳指摔在地上。
她無法想象,當阿斯蘭看到戴著這枚扳指的女屍出現在麵前時,是怎樣的心情。她倒是並不期望他肝腸寸斷,反而希望他能少愛她幾分,這樣,他就不會心痛難過,也就不會失控地跑來血族一探究竟。
叮當一聲,上好的美玉,並未因她單薄的力道損毀,咕嚕咕嚕,不偏不倚,正滾到了花暝司繡著四爪騰龍的紫袍邊下。
他仿佛踩到了一枚火油彈,驚得慌忙停住腳步,臉色蒼白,不見絲毫血色。他視線盯在地上,卻沒有勇氣撿起那枚他親自命人雕刻的玉扳指。
這等上好的古玉,價值連城,當時玉器店老板用了半月時間才尋到,並雕琢完成。
詭異的是,這東西怎麼會到她手上的?
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已然明了。
是她的阿斯蘭給她的,他還對她說了什麼?他們情深意切地纏綿悱惻之時,大概有無盡相思互相傾吐吧!
花暝司僵立著,沒有聲音,沒有氣息,冰冷悲痛,仿若靜止。活了幾千年,風雨沉浮,天下無敵,他自認為這天下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卻第一次發覺自己竟如此絕望。他清楚地知道,不管他做什麼,都無法再得回她的心。
他費盡心機,布下重重陷阱,等著她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從她的第一步開始,他就懼怕她有朝一日會發現真相。也曾經僥幸的想,或許,待她發現真相的那一日,她會真的愛上他,到時候,她就離不開他,她會原諒他。
是他低估了她的阿斯蘭的魅力,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為什麼有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有美滿的幸福,而他烈火焚身,肝腸寸斷,隱忍再隱忍,竟還是一無所獲?!
伊浵曾罵他是魔鬼,曾詛咒他終有一日會有惡報,難道,這就是報應嗎?
“為什麼不說話了?你這個大騙子!你偷我和阿斯蘭的定情信物,假造一個屍體,讓他以為我死了,讓他錯過了和孩子最後的道別!你害我絕望地以為,他再也不愛我了……”她崩潰地嚎啕大哭,“花暝司,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惡!多可恨!”
他想上前把她納入懷中,溫柔安慰,雙腳卻無法挪動,那枚小小的玉扳指仿佛是一堵牆,阻擋在他們之間。
她的確脆弱,卻總是與他較量不休,與他這惡魔誓死抗爭到底,就算哭,她也是暗自垂淚,不在人前暴露脆弱,也正因如此,她的眼淚才更有殺傷力。在鳳麟和鳳羽穹咽氣時,見她這樣大哭,他也隨之痛如刀絞,也正是因為看不得她落淚,他才不惜用自己的血救那兩個低賤的人類。
可是現在,他什麼都做不了,除了任由她的哭聲淩遲他的心,掌摑他的驕傲,他連回應都力不從心。
美人哭聲悲戚,分明痛徹心扉,周圍的吸血鬼護衛都不禁為之動容,紛紛將指責的視線投向花暝司。
“都給本王滾!”
伊浵被他突然爆發的怒吼嚇住,哭聲停止,見他遲疑抬腳,仿佛邁進刀山火海似地,邁過地上的玉扳指,徑直走過來,她抽抽噎噎地慌忙後退。
護衛們有序列隊退離宮廊,她也後退了一丈遠。
見她如此逃避,他所有的話又都哽在咽喉裏。
讓一個吸血鬼明白“如鯁在喉”這個詞語,很艱難,但是,現在,他卻輕而易舉地體會到這種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