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各種各樣的大事小事,雞毛蒜皮,算計到一分一毫。
從他童年有記憶起,無論什麼季節,陽光透過天井漏進來,光線就會變冷。
宅子裏一年四季是沒有溫度的,青苔蔓延到門檻下,一團一團的暖光都泛出清冷的綠。
過了許多年,他無意間讀到張愛玲的書,才找到更確切的形容。那是神仙洞府,裏頭一天,外麵已經過了一千年。可這一天與一千年也沒什麼差別,日日相同,全無活力可言。
“我起初覺得,這沒什麼不對的。”
“可當我開始交第一個朋友,就發現,”他微頓,“什麼都不對。”
為什麼別人成績進步,會被誇。
為什麼別人做了好事,會有獎勵。
為什麼他沒有。
……他什麼都沒有。
他的父母隻看最終結果,他就也學著,不再去關心過程。
他的父母否定他沒有回報的付出,他就也學著,不再去做沒有意義的事。無論是遊戲,社團活動,還是多餘的社交。
他覺得這都沒什麼錯。
唯一的遺憾是,他羨慕別人的快樂。
《貓鼠遊戲》裏,弗蘭克的父親總是對他說,“to the moon。”
字幕組把它翻譯成,一步登天。
可他更喜歡直接解釋成,“去月亮上”。
去月亮上,看不見別人的熱鬧,就不會顯得自己孤獨了。
“餘生……”
沈稚子有些擔憂,握著他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
下一秒,就又被他打斷。
他蓄足了力氣,像是要一口氣,一次性,把所有話都說完。
“前幾天,警方跟我說,我父母那個案子結案了。”
“我當時的想法其實是……總算結案了,我不用再接收任何跟他們有關的消息了,他們真的讓我好累啊。”
“警方說,我父母背地裏跟一些文物走私犯有聯係,那天也是去見他們的,跟古書畫交易沒關係。可等他說到真相的時候,我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
“我跟他們說,不要告訴我了。”
“我的父母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是中介還臥底,我不想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氣,咬住牙。
“這麼多年,我覺得,我就像塞利格曼的那條狗。”
“在他們眼裏,我做什麼事都是錯的,我永遠爬不起來。”
“我是一個垃圾……我應該住進垃圾桶。”
他想到哪說到哪,開始語無倫次。
沈稚子從沒見過這麼沒有邏輯的靳餘生,她有點慌。
“餘生……”
“我想讓她抱一抱我……”他卻沒有停,直到最後一句話,在空中頓了很久。
聲音慢慢低下去,輕而冷,“但她從不抱我。”
校園裏清冷寂靜,水珠從樹葉間滾落,滑到脖頸間。
風帶起耳邊的碎發,沈稚子毫不猶豫,飛撲著陷進他懷裏。
死死抱住他。
她的直覺沒有錯。
他的潛意識是一條暗河,河底埋著一具小男孩的屍骨,被定格在漫長的歲月裏,永遠哭泣,永遠無助。
永遠是不被愛的姿態。
自毀傾向的特征,後期大多會分裂向兩個類型。一個是邊緣人格,一個是完美主義者。
為各種各樣的大事小事,雞毛蒜皮,算計到一分一毫。
從他童年有記憶起,無論什麼季節,陽光透過天井漏進來,光線就會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