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涓出生的那一年,正是徐繼仁最忙碌的時候,他稍微長大一些,徐繼仁依然忙碌,直到他成年了,把他和爸爸在家裏相處的所有時間全加起來,恐怕也沒有多久。
二十歲之後,大學還沒畢業,徐涓就搬出來自己住了。
年少時期,徐涓雖然嘴上沒提過,但心裏偶爾會埋怨,為什麼家人不理解他?從來沒人照顧他的內心感受,他們隻會給錢,隻會提要求,不問“你喜不喜歡這麼做”,不關心他的想法。
他曾經為此不高興,但又打心裏認為這種模式沒什麼不對,隻要他按照這條路線往前走,就能成為和他哥哥一樣成功的人。
當時支撐他努力學習各種課程的動力,其實源自他對父兄的崇拜——
男孩最好慕強,他在二十歲之前,習慣性地把徐繼仁和徐周益當做努力奮鬥的目標,一切向他們看齊,但越長大越動搖,漸漸開始思考“我自己是誰”、“我為什麼要學別人”,於是,他想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然而,自己的路並不那麼好走,他嚐試過,失敗過,彷徨過,現在勉強算是成功了,雖然這種程度的成功不值一提,他隻是能養活自己而已,未來可能會有新的風險。
可什麼事沒風險呢?
人生是一個不斷變動的過程,物有興衰更替,人有生老病死,踏實做好當下的事,珍惜好眼前的人,就足夠了。
徐涓像彙報工作似的,把他這幾年的經曆和想法一股腦地講給他爸聽了。
這是一間高級病房,徐繼仁原本倚在床頭讀書,見徐涓來了,才分出一點閑暇時間聽他絮叨,一開始聽得很欣慰,後來徐涓講到自己的感情,徐繼仁就不太高興了。
人無完人,徐繼仁無疑比徐涓更有智慧,但他也有自己的局限之處,他不能理解和接受同性戀,以前徐涓在外頭亂玩,他懶得管,現在提到結婚,難免有點介意。
不過介意歸介意,他倒也幹不出棒打鴛鴦的事,太激烈的反對有失體麵。頂多敲打徐涓幾句,讓徐涓再慎重點,明裏暗裏地提醒了他好幾遍:你跟一個男的過一輩子,合適嗎?你倆不能生孩子,你老了不會後悔嗎?
這些問題一點都不新鮮,徐涓想過,但沒細想,因為他根本就不在乎諸如傳宗接代之類的問題。
他爸是哪個年代的人?他是哪個年代的人?時代造就的思想隔閡很難消除,他現在不要求家裏人都能理解他,他會好好溝通,溝通不了的就算了。
他已經想通了,親人並不一定能成為知己,即使在某些事情上不能相互理解,他們仍然愛他,他也愛他們,這樣就很好。
徐涓別無他求了。
裴聿家那邊也是同樣的道理,他不奢求裴聿的母親會喜歡他,不會把他趕出門就行。
想到這兒,徐涓在離開病房之前謹慎地問了一句:“爸,我能帶他來見你嗎?”
何湘姿坐在床邊削蘋果,聞言瞪了他一眼。
徐繼仁歎氣,原本說不見,想了想又鬆口了:“算了,你帶他來吧,你爸我不一定還能活多久,給你一個麵子。”
“……”
一句話差點又把徐涓的眼淚勾出來。
當天晚上,徐涓回去後跟裴聿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聊到這件事的時候,裴聿說:“別人結婚前,兩邊父母會先見一麵,這是傳統,你知道嗎?”
“聽說過。”徐涓說,“但我爸媽和你媽見麵,場麵肯定會很尷尬,暫時算了吧,估計他們也不願意。”
裴聿承認:“是,其實我媽連你都不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