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於工作的概念還停留在大鍋飯的年代,以為都和這時候的國營單位一樣,成了正式工那就是一輩子的鐵飯碗。多幹少幹都能拿錢,哪裏能想到這種老板招工,那是真要當出工來使的。你要是真少來一天,那扣一天的錢都是輕的。要是再帶個孩子來,第二天就能讓你走人。
這一盤算,倒是沒有人願意第一個起話頭了。那第一個說的,鬧不好就要被別人指摘出來說得不對。他們幾個關係好,這誰不知道誰呢?王大妮那兩個小子淘成那樣,一個四歲,一個六歲,就敢說能把兩個孩子丟家裏麵沒事兒,誰能信哪。一會兒不看著就能把家裏屋頂給掀了。曲鳳家那個丫頭倒是挺穩重的,自己一個人在家估計也夠乖的,不過一個小丫頭要是夜裏麵一個人在家,這爹媽能放心?真說起來,沒有誰家是能離得了人了,要不然也不會想著學著陳雪的方子做了點心去賣。本來也是想著這樣多少還能同時顧著點家裏。到時候幾個人互相照應著,有人看孩子,有人出去賣貨,回來大家一起分錢。當時幾個人合計的時候挺美好,哪想到陳雪給他們講明白了以後有這麼多的困難。
盤算了半天,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個人的眼神都示意著別人先說。就沒人肯第一個來趟這個雷。像曲鳳,周曉月這樣想得多點兒的,更是想到了這會兒就不應該在眾人麵前說自己的情況,應該先和陳雪拉好了關係,回頭再單獨來找她,不是更保險些?
陳雪這兒等了一會兒也沒人開口,她這兒月餅餡都準備好了,一會兒要開始包了,就得裏裏外外的忙活了。這五個大活人杵在這屋裏麵,可是有點兒礙事兒啊。
”要不嫂子們你們還是先回去和家裏麵商量商量?畢竟這出去做工也不是一件小事兒。我知道嫂子們在家裏麵都有不少活兒要做,不像我,也沒有孩子也沒啥負擔。你們也先回去想想,等想好了再來找我,你們看行不?“
這一句話正中了幾人的下懷,他們也得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怎麼講才能最體現出自己的優勢來,還得盯好了有誰找在自己前麵沒有。現在是誰先說誰吃虧,等回去了以後再來,那就是誰先來說誰占便宜了呀。這回去可不能放鬆,弄不好就被別人占了先。
陳雪的下一句就打消了她們的顧慮:”幾位嫂子也不用著急。我肯定要把幾位嫂子的情況都了解清楚了才能去和老板說。你們回去慢慢想。不過我得先把醜話說前麵,我也就是在那邊做工,能傳個話,這招不招,都得聽老板的。
“
”那是那是。
“幾個人這才忙不迭地起了身,一個個道了謝出門,他們都得好好回去想想才行。
陳雪把幾個人客客氣氣的送出門,假裝沒看見他們悄悄捏在手裏麵的汽水瓶。她也不在乎這瓶子那一個三毛錢的押金。這幾個嫂子估計也是要把汽水帶回去給自己的孩子嚐嚐。他們回去要想的事情不少呢,這點兒就當是自己給幾個孩子們喝了。不過是幾塊錢的事兒,還能和孩子們計較什麼呢?
把幾人都送出了門,陳雪這才鬆了一口氣。每次和這個大院裏麵的這些家屬聊天,她都有一種很疲憊的感覺。這可能是因為之間隔了好幾十年的生活差異,還有因此而帶來的觀念上的巨大差異。陳雪自己可以說是在物資完全富足的年代成長起來的,她從來沒有經曆過所謂的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就是看到一件漂亮衣服,一塊好吃的蛋糕,如果她想要,馬上就能到她的手裏麵。
小的時候,是因為家境良好而且父母寵愛,長大以後則是因為自己的能力和當時那個時代所賦予每一個人的無限可能。所以她對於物質上的享受可以說是既在意,又不在意。她把這些物質上的東西視做平常,視作應該,卻並不會為了得到它們而無所不用其極。在她的價值觀裏麵,錢當然很重要,但是有很多東西都比錢更重要,比如自由,比如尊嚴,甚至是一點點小小的尊重。
在來到這個時代之間,她所經曆的所謂的占便宜不過是同住的女孩子用用自己的化妝品洗發水。遇見這樣的室友,多的是辦法可以解決。實在不行,就用腳投票,遠離她就好了。所以她並不太能理解這個時候的人可以這樣堂而皇之地向素不相識的人提要求,僅僅是因為他們都住在一棟樓裏麵,或者僅止是因為她比別的人家更富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