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我覺得我正在馬不停蹄地失去一些東西(1 / 3)

那頭不斷有喇叭的雜亂聲傳來,陳圖的聲音在這喧鬧的映襯中,卻莫名顯得更是清晰,更具穿刺力。

語速很慢,他幾乎是一字一頓說:“梁建芳,去世了。”

在陳圖還沒給我這個答案之前,我已經在心裏麵,把能跟陳圖緊密相近的人,都在腦海裏麵浮沉了一遍,我有想過陳正,有想過陳競,有想過小智,甚至想過林思愛,謝斌,謝武,我每想一個,骨子都要涼一次。我單單遺漏了梁建芳,就偏偏是梁建芳。

我雖然對她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恨意,可一想到在幾天前,她哪怕憔悴卻依然鮮活在我的麵前,再想到現在,她可能已經成為一捧白灰,我的心裏麵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握著手機恍惚了好一陣,我有些混沌開口:“怎麼這麼突然?”

陳圖的聲音忽然顫抖到失真:“腦溢血,走得很急。”

就算沒有跟陳圖麵對麵,我沒能看到他的表情,我也能從他這三言兩語中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

真的是放心不下,我咬了咬牙:“我過去天麓找你。”

倒沒有過多執拗,陳圖很快說:“好吧,開車注意安全。”

在深圳這座年輕崩騰的城市,星期五的路況總是強差人意,在經曆了大大小小的塞車後,我抵達天麓,已經是十點出頭。

在夜色的籠罩侵染下,那個偌大的庭院隻留著一盞白到刺目的燈,分外的冷清和薄涼。

從車上下來,我連續打了五個冷顫,這些顫抖帶給我好一陣暈眩和窒息,我深深呼了一口氣,朝著大廳走去。

在整個空曠裏麵,隻有陳圖一個人坐在那裏,他弓著身體埋著頭,兩隻手交錯頂在他的下巴處,他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我都走到了他身邊,他渾然不覺。

在我輕輕觸碰了他的肩膀一下後,他反應過來,抬起頭來望著我,聲音暗澀:“伍一,你過來了?”

我正要點頭,猛然聽到樓道那裏傳來一陣咳聲。

下意識的,我的眼神溜了一下,隻見陳競靠著護欄屹立在那裏,他的嘴裏麵叼著一根煙。難得的是,他沒有一副吊兒郎當,也沒有過多的玩世不恭,他隻是一臉平靜,像是沒有情緒起伏。

跟我的目光短短交彙了幾秒後,陳競破天荒的沒“弟妹弟妹”地喊著刷存在感,他把自己的視線移開了,就當沒看到我那般,一個轉身上了樓,三兩下就消失在我的眼前。

把目光重新放回到陳圖的身上,我沉聲道:“陳總呢?”

陳圖的手覆上來,蓋在我的手背上,他稍稍轉了轉臉,朝著裏麵的一個方向示意著:“他和劉承宇,老周,還有宋小希,在裏麵整理梁建芳的遺物。”

靠過來,我兩隻手全然搭上陳圖的肩膀:“陳總他沒事吧?”

背對著我,陳圖慨然不動,他不知道是不是說話太多,嗓子越發沙啞:“在殯儀館送別梁建芳時,踉踉蹌蹌摔了幾次,不過他表麵上很平靜,思維什麼的都很清晰,不斷地發號施令,給我們安排這個那個,很沉著。他這樣,我想安慰幾句,都覺得太多餘。”

說這些話時,陳圖情緒的脈絡,低落得分明,我不知所措幾秒,隨即繞過來挨著他坐下,手如藤蔓纏上他的胳膊。

在沉默堆積了將近三分鍾後,陳圖打破這沉默的對持,說:“伍一,如果我說,我其實有點難過,你會不會怪我,太沒原則?你會不會怨恨我,居然會為梁建芳這個殘害我們孩子的老太婆難過?”

完全沒有絲毫的心理準備,我有些茫然無措地怔滯了幾秒,嘴巴一張一合動了幾次,還是沒能想到最合適此時此刻的詞措來回應陳圖。

在我百愁莫展間,陳圖的聲音猶如被風推著的浮萍,不緊不慢地再一次鋪陳開來:“我七八歲時,梁建芳最喜歡帶我去友漫玩,她那時候還沒用一把輪椅來禁錮自己的行動,她走起來像是腳下生風,她不會讓助理去幫我買雪糕,她都是自己去,給我買檸檬味的,橘子味的,甚至連最難找的荔枝味,她也能給我弄來。我七八歲時,不喜歡跟人交流,但我有些多動症,我不僅僅吃得滿嘴都是,地板上也會掉很多,梁建芳她並沒有罵我,也沒有縱容我,她讓我自己拿紙巾蹲下去,把地上的汙漬擦幹淨。如果我不去做,那我可能一個月都無法吃到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