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能等到下一次見趙弈侖,就進了醫院。
是在去L區的路上,那輛車直衝我疾馳而來的時候,車上的小流氓甚至還在吹著口哨,一瞬間我感覺自己身體裏的力氣都被抽幹了,被恐懼支配著,隻能那麼呆在那裏。我不知道該往哪兒走,是前進還是後退,大腦在死亡的威脅下變得一片空白。
明明那一瞬間那麼短,我卻覺得就像度過了人生的幾十年,所有在記憶深處模糊的片段一一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母親離開時含著淚的笑臉,父親下崗時拿著的燃盡的煙卷,爺爺在盛夏賣爆米花滴到腰間的汗水,奶奶因為做活兒而日漸粗糙的雙手,小六陪我第一次吃火鍋時偷拿的家裏的錢,還有夾在積灰的相冊裏的全家福.......
最後是趙弈侖撐著下巴,給我發考試加油的樣子。
我摔了下去,馬路的另一側沒有護欄,我不知道那裏到底有多深,唯一的感覺就是害怕,害怕我會離開,離開我所討厭的一切。
站在我為自己製造的死亡臨界點,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就跟八歲的時候做闌尾手術一樣,夢裏有什麼我一點兒都記不得了。
醒來的時候,小六坐在我的床邊,他的手裏攥著那個天線拉的老長的耳機,一臉的埋怨,“你說你沒事兒去那種鬼地方幹什麼?”
“怎麼找到我的,離這兒那麼遠。”我盯著打了石膏的腿,沒死的感覺真好。
“學生證啊,聯係的你導員,她又找的我。”他歎一口氣,“不過你得重新買個手機,都碎的不能用了。”
“哦,沒事兒,沒死就行。”
我笑著,小六眼圈紅紅的,他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愛哭鼻子。
“你的手機卡也不能用了,抽時間補辦一張吧,上麵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我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聯係方式什麼的都可以找趙玫玫和舍友還有小六要的。至於趙弈侖,最近我的腿成了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過不去了。等補好電話卡給他道個歉吧。
我又問那輛把我轟到馬路底下的車,小六還以為我自己摔下去的,那裏連監控都沒有,是找不到的了。
“別跟我爸說,醫藥費先借你的,有錢了還。”我叮囑他
小六斜我一眼,“從小到大你欠了我多少錢了,就怕你還不起。”
我衝他做個鬼臉。
住院的第一周趙玫玫來看過我,她把窗簾拉開,刺眼的陽光撒了進來,適應了光線才看清她往陽台上掛了一隻風鈴。
“幹嘛搞得這麼浪漫?”我吃著她送來的蘋果,百無聊賴的翻著一本雜誌。
“送你的,你不是喜歡這種東西嗎?”她在我床邊坐下,把我手上的書一把奪過來放到桌子上,“我跟你說個事兒,就是還記得你去的L區當家教的那家嗎?”
“怎麼了?”
“我不幹了,本來是想讓你去做的,但是你這不是骨折了嗎,那家急著呢,明年就要考學了,所以就又找了一個。”
“.......哦”我又重新拿起那本書
“哦,是什麼意思,你不會覺得丟了這份工作有點可惜吧?”
“本來就是你的啊,現在不做了也沒關係,我就是給你頂了兩次班兒而已。”我咬了一口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