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做的夢,總是很冒險。夢裏什麼都有,沒有長著尾巴的龍,被剝了皮的僵屍,還有從墳墓裏爬出來的骷髏。像是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天生免疫似地,我幾乎很少被嚇到過,反而覺得在夢裏看到的一切都很新奇。到現在,夢裏卻隻剩下零零散散的回憶,大多是五歲之後的,五歲之前的毫無印象。
夢裏,我蹲在地上畫畫,嘴裏念叨著:“西瓜,草莓,大白兔奶糖,綠豆湯。”
“醒醒!”
“醒醒!”
有人在喊我,不情願,但身體被晃得很厲害,不得已隻能從中醒來。
一睜眼,頭痛欲裂,眼前的天花板都是旋轉的。我爸常常炫耀他當年是怎麼用酒征服別人的,雖然算不上什麼好習慣,但我卻沒能遺傳他這點。
昨晚,是怎麼回來的……翻個身,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的輪廓雖然很模糊,但我能認出來。
真的很奇怪,我們明明沒有認識多久,為什麼,我就能這麼肯定對麵坐著的一定是趙弈侖?
可他就坐在那裏,漸漸清晰的臉上最引人注目的是微微皺起的眉。我就這樣看著他,一言不發。
他的手伸過來,指尖落在我的眉毛間。
“剛才是做噩夢了嗎?一直皺著眉,有人跟你搶吃的?”
“你怎麼知道我夢到的是吃?”我的目光停留在他露出來的半截手臂上,那些斑消失了嗎?還疼嗎?
他的手指劃過我的眉梢,身子微微向前,悄聲說:“你剛才說夢話了,西瓜,草莓,大白兔奶糖,還有綠豆湯。說了不止一遍。”
“不是吃的,夢見小時候,蹲在地上畫畫,旁邊還有個欠揍的小孩兒,非要讓我給他畫星星。”
“那你畫了沒?”
我按按發痛的頭部,“嗯,好像是畫了,就拿棍子往地上戳了一下。”
“我小時候,好像也遇到過一個蹲在地上畫畫的小姑娘,讓她給我畫星星,記得她還把我推到了。”
“那……她還挺凶的。”
昨天晚上說過的那些話……我們居然還能像之前一樣閑聊。不一樣的是,味道變了,略帶了一絲別扭的成分在裏麵。
“你說,”他湊近,“我們小時候是不是見過啊?”
“沒有,不記得你。”我刻意拉開與他的距離。昨天他說過的話,讓我沒有辦法不介意。
他的指腹反複地摩挲在我的眉間,有些無可奈何地說:“別再皺眉了。搞得我好像欺負了你一樣。”
我有些賭氣,語氣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對,你就是欺負我了。”
“昨晚……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坐起來,等待著他的答案。
他露出和昨天一樣的眼神。一樣的,我理解不了的眼神。那眼神裏,充滿了戒備,我試圖從中找到一絲一毫可以突破的地方,但無疾而終。
“我們”,他把手收了回去,平靜地說:“我是說我,應該是16歲那年,在蘇黎世見過一個人,他和我一樣,我們都擺脫不了黑夜。院長說他精神不正常,事實上,我確實見過他頂著烈日在陽光下奔跑,回來之後,他的樣子連我看了都覺得惡心。是真的很惡心,每每吃飯的時候總是會想起來他那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