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S市沒有春天,每年脫了棉襖沒多久就要穿半袖。十五歲那年,蘇可不信,她總是很有自己的想法。當然這是誇她的一種說法,換句話說,她喜歡鑽牛角尖,認定的事情誰勸說都是徒勞。
坐在去往S市的大巴上,飛速流逝的景色漸漸明朗起來。她低下頭,腳邊放著的是被摔裂的畫架。
她瞞著家裏人,報名參加S市集英中學的美術特招。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去千裏之外的S市上高中。那麼遠的地方,沒有人能管得到她,換句話說,現在日漸忙起來的爸爸和大學快畢業的哥哥,還有在家裏嘮嗑都不願意幫她收拾行李的繼母……沒有人有閑工夫跑到千裏之外去看她。
臨走的時候,父親揚起的巴掌遲遲沒有落在臉上,他長歎一口氣,點燃一支煙,猛烈地吸著。濃鬱的煙味讓整個房間都變得那麼的縹緲虛無。
最後,他隻留給她一句話:“你跟你媽一樣不省心!”
“我媽是被你逼走的!”
“啪——”重重的一巴掌落在臉上,立馬泛起一麵紅腫,打的她耳鳴。她隻學了兩個月的美術,誇她有天分的老師送給她一副珍藏依舊的畫架。那畫架被氣急敗壞的父親踩在腳底下,調色盤也被打翻在地,濃重的黑色與鮮豔的紅色摻雜在一起,濺在繼母新擦的地板上。
“哎呀,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閨女!”繼母多著小碎步跑進來抱怨:“非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幹嘛,你不知道你爸爸工作辛苦嗎,到時候他哪有時間去看你去?”
“你剛在說什麼?”蘇可啞聲質問著:“你說我媽什麼了?”
“說呀,你說我媽什麼了!”
“老蘇,你看看這孩子,做的不對還不讓人說了!”
沒有等到父親發作,蘇可把半桶洗了筆的髒水全都潑在地上,塑料製成的桶狠狠地砸在地上,桶底一塊巴掌大的破洞。
又是一巴掌落下來,他們指責她沒禮貌。
誰先沒有禮貌的,誰先沒有教養的……
或許大家說的都對,她從來沒讓人省心過。她偷拿了爸爸的銀行卡,那密碼她再清楚不過,是她的生日。
她扛著那副被摔壞的畫架,連夜坐上去S市的大巴,並且發誓永遠都不回來了。
她拿到車票的那一刻,像是解脫了一般,終於沒有人再指著鼻子罵她推顏佳,嫌棄她敗壞班級風氣,唾罵她不配擁有友誼。
總歸,那段最難熬的日子她都熬過去了。可那段時間,在絕望裏掙紮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能聽見她發自心底的呐喊呼救,也沒有人願意在意她在想什麼。
大人的眼裏這是小孩子正常的經曆,沒什麼好說的,就讓它過去不就好了嗎?花那麼多時間浪費口舌,不如好好學習。
那就讓它過去。
如同跟置氣一般,她扛著畫架下了車。一個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的人現在卻要揚言一個人闖蕩。一點兒都不可笑,反而有些害怕。
蘇可站在巨幅的廣告牌前,裏麵印著女神宋慧喬的海報,她笑的那樣甜。她也跟著模仿,在玻璃上,勉強能看到自己的臉。笑的那樣難看,比哭還難看。
廣告牌一旁的長椅上,坐著一個身穿條紋外套的少年。他手裏摩挲著一本書,時不時地總會去接電話。
她站的很累,也很無聊,有意無意地聽他去說話。隔得太遠,她隻能模糊地聽到他說的話。
“你在哪兒呢?”
“他來了是嗎?你們要去哪兒?”
“為什麼我們就不可以?……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跟我解釋清楚,這話什麼意思?”
“我現在在外麵等你。”
“白天怎麼了?白天不能出來,你白天要走,我連這點兒權利都沒有了嗎?”
他的激烈的語氣下,是難以掩蓋的低落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