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藏在心裏太長時間,經久的自卑與惶恐在黑暗中變質成了有毒的瘴氣,搖搖欲墜的心不需要怎樣的風暴,而最後那根稻草業已壓了下來。
袁夏的眼淚斷了線地流,心裏卻平靜又疲憊,他不得不承認,確實累了,他從小到大的生活太過順遂,一直簡簡單單開開心心,沒愛過也沒吃過愛的苦頭,直到遇到了宋辰冬心中才有了各種繁雜的心思。他閉了下眼睛,說:“我根本就配不上你……你看的書,看的演出,我全都不懂,每次都要你和我解釋,辰冬哥,你不累嗎?”
我不累,宋辰冬想說,他想說我就喜歡你聽不懂看不懂時迷茫的樣子,從來也不會不懂裝懂,坦率又可愛,他想說我特別享受給你解釋的時候,你那種崇拜我的眼神。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啊!可你還信嗎?!
宋辰冬不想表現得歇斯底裏,他知道現在心底的憤怒和惶急都不是因為自己的抑鬱症和焦慮症,可他確實一瞬間有一種傷害自己的衝動,他想把自己的心挖出來捧到袁夏跟前,連著血帶著肉,問他:“你看見了嗎?我愛的是你。”
可這樣不會讓袁夏更累更想逃跑嗎?沒有人會愛一個瘋子。他眼眶發紅,壓抑著自己心頭的戾氣,看著袁夏說:“我不累,是你說你累了。”
為什麼會累呢?宋辰冬突然醒悟過來,在這段感情中,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袁夏在遷就著他,為了他去了解自己根本不敢感興趣的東西,然後自己一個人在背地裏難過,可他呢?他一點都不願意為了袁夏妥協,袁夏最喜歡做好吃的,但他連全都吃光都做不到,可是美食又不是毒藥,他憑你什麼做不到?
我簡直是個廢物,他恨恨地想。
他又想到了許多許多事情,袁夏挖空心思給他準備禮物,袁夏離開了生活了那麼久的家、經營了那麼久的餐廳,陪他回國,一句怨言都沒有過。網上的人因為他無端地攻擊袁夏,說他的寶貝兒這不好那兒不好,袁夏也隻是笑笑,好像不在乎,可宋辰冬你難道不知道嗎?麵對那樣的壓力,袁夏怎麼可能真的不在乎?!
宋辰冬忽然發現,袁夏是會累的,他上下嘴唇一碰,說句我愛你,可他付出的遠遠沒有袁夏多。他的愛還帶著那麼多其他的東西,全部都成了袁夏的負擔,而他卻閉上了眼捂住了耳,以為袁夏是開心的是幸福的。
他裝聾作啞地享受著這份歲月靜好,哪知道背後全是袁夏的付出和隱忍。
“我不會讓你那麼累了,”宋辰冬說,“我會讓你幸福的。”
“我再也不想說謊了……我是個騙子。”袁夏隻是說。
人世間的悲歡並不相通,世人總愛自說自話,宋辰冬早就知道這一點,隻是他沒有想到,這句話放到相愛的兩個人之間,竟也是適用的。
他過了許多許多天才想明白,但凡當時再冷靜一點,都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隻是身處其中,他又怎麼能明白,他們一個在意的是自己給對方帶來的傷害和陰霾,另一個介意著自己曾經的欺瞞、在不對等的感情中滿是自卑,就這樣驢唇不對馬嘴,竟然也達成了共識。
宋辰冬一把攥住了袁夏的手,盯著他的眼睛,近乎於哀求地說:“我不在乎,我願意讓你騙我!我知道我愛你,你不也是愛我的嗎?”
“愛,我愛你,我好愛你。”袁夏喃喃道,“隻是可能我大概真的沒那個本事,不屬於自己的人是不應該碰的,我……我有點愛不動了……”他感覺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跟著眼淚流出身體,內裏隻剩下空蕩蕩的茫然,他甚至不知道愧疚和嫉妒能有這麼大的殺傷力,他是不想和宋辰冬分開的,可是話趕話的,就走到了這一步。
分開會更好嗎?分開辰冬哥會更幸福嗎?就算沒有艾默,也會有許默趙默錢默,這個世界上有兩萬個人適合宋辰冬,他們不會像自己這樣,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唯一拿手的隻有做飯,而這還恰恰好是宋辰冬最不需要的技能,適合宋辰冬的那個人隻要會煮個雞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