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點起一盞紅燈籠,纖纖玉指,畫眉扶頰,朱紅的唇唱著春曉不知的曲調。伴著舞女與酒客們的身影,著實是番享樂之景。
蒼玦點了一桌子的菜,都是南棲從來沒見過的珍饈美味。小二贈來一壺酒樓的杏子酒,聞著便醉人,蒼玦怕南棲醉了,沒有給他喝。但蒼玦點了一壺四月的明茶,倒入杯盞中,暈開漣漪,有一茶梗豎立在水中央。
小二見了,笑著恭維:“茶梗立於中,說明今日客官運勢甚好。”
蒼玦是不信人間的這些俗話的,可他不知怎的,私心將這杯茶推給了身邊的南棲。然而南棲並未仔細聽他們說的話,他的目光一直就落在琴女手中正撫著的琴上。
蒼玦問道:“喜歡?”
南棲搖搖頭:“我爹爹會彈。”
蒼玦抿了一口茶。
南棲的記憶是朦朧的:“雖然不記得許多,但我記得我爹爹好像會彈,還經常彈給我聽。”悠悠揚揚的,渲染了南棲幼年的無數夢境。
一曲落幕,南棲才收了心,把心思都放在吃食上。但他到底也隻是一隻麻雀,胃裏吃不了多少,蒼玦著實是點多了。
“飽了?”蒼玦幾乎沒有動筷子。
南棲難為情地點點頭。
“那走吧。”
南棲問:“我能帶走嗎?都還沒吃完。”
“你若喜歡,他日再來便是。”蒼玦這句話,不知是燈火微微使人產生了錯覺,還是今朝的酒樓酒香彌漫醉了人心,聽上去竟還有幾分寵溺。
隻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南棲愣了愣,訕訕地笑了笑。
哪還有他日,他們往後是否能再見一麵都不可知。
南棲心中苦澀,苦久了就想吃些甜的。他同蒼玦念叨起長沂峰的山果子,一口下去滿口汁水,好不新鮮。他懷念著,卻清楚地曉得自己再也吃不到了。失了那片鳳凰羽毛,他是再也回不去了。隻是南棲情竇初開,自小單純心善,隻知道喜歡一個人,是見不得他吃苦的。
哪怕蒼玦不喜歡他,他也想為蒼玦做點什麼。
南棲其實做夢都想跟著蒼玦,他討厭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但他被蒼玦拒了多次,癡傻地不敢再問一次。他也知道,若自己說了,蒼玦定然會拒了他的羽毛,忍受那寒冰苦痛一生一世。
南棲望著蒼玦走在前方的背影,幾步上前,拉住了蒼玦的手。
“想吃那個。”他指了指前方的米果攤子。
人間皇城的夜市十分熱鬧,特別是擺滿夜宵的地段,人聲鼎沸,賣什麼的都有。蒼玦找了一處坐下,為南棲點了一碗糖米果。熱騰騰的糯米丸子配著純白的湯汁,被老板倒上兩大勺白糖,攪勻了端到南棲麵前。
南棲嗅了嗅,還沒吃就甜到了心裏。
“你也不怕撐著。”蒼玦說他。
南棲笑著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將米果碗移正了,拿著勺舀了一個,剛入口米果便化了,滿口甜膩,帶著春日的香氣。南棲喜上眉梢,將米果碗推到蒼玦麵前:“蒼玦,你也吃。”
蒼玦不愛吃這些甜的,聞著便膩味了。
南棲惋惜道:“真的不吃嗎?”
蒼玦問:“為何執意要我吃?”
就同在長沂峰時,南棲執意要喂他小魚幹一樣。蒼玦以為能聽到一個頗為滿意的答案,不料,南棲簡單答道:“因為好吃啊。”
蒼玦啞然。
南棲舀了一勺繼續送進自己嘴裏:“好吃的東西都想分給你,想要一起吃呀。”
今晚的月色迷人,彎月映著南棲一雙真誠的眸子。蒼玦破天荒地拿過了南棲的勺子,竟沒有嫌棄,反倒是就此舀了一勺送進了嘴裏。
果真是膩人的,蒼玦皺眉,他其實並不喜歡,可也不討厭。今日,分著南棲這碗糖米果,他覺得很好吃。就像是幼年時,第一次喝到甜湯的滋味,久久不能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