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燕子斜會不會接受她的一片癡心,就是她的家門,也不會讓她走出這一步。
她的父親是蘇州的知府,她走不出家門,更走不出蘇州,就算能與燕子斜比翼雙飛,但也飛不了幾時。
“芸姑娘,燕大哥雖在瀲灩山莊為奴,但他是二夫人的義子,要脫奴籍,也很容易的。”
“大明祖製,一夫一妻,二夫人雖稱夫人,在律法上不過隻是一個妾的身份,妾本是奴,何況她的義子。”
水琳琅仿佛胸口被人重重地擊了一拳,妾本是奴,是的,她也不過是奴,就算小墨兒對她百般寵愛,她也隻是一個奴。
蘇芸素來心直口快,此刻看到水琳琅的神色,知道自己失言,急忙拉住她的手:“琳琅,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你沒有說錯,妾本是奴。”
“你別灰心,你和二夫人不同,二夫人上麵還有一個大夫人,如今小墨兒隻你一人,你是可以被扶正的。”
水琳琅笑了一笑:“先別說我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怎麼帶你走。”
“對不起,我不走。”蘇芸站了起來。
水琳琅一怔:“為什麼?”
“身為女兒,本就不像男子,可以常侍父母左右,終有一日,是要成為別人家裏的人,侍奉別人的雙親。爹娘隻我一女,平日待我猶如掌上明珠,雖然對我嚴苛一些,但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本來就不如外麵的人家來得自由。我從小就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爹娘將最好的都給了我。我不能報答他們的恩情,已是不孝,如今倘若一走了之,陷他們於萬劫不複之地,叫我於心何忍?”
水琳琅從小行走江湖,與蘇芸本是兩個世界的人,蘇芸的思想,她無法理解。但想,蘇芸要嫁的是江寧布政使司的家裏,而她也是官宦之女。他們這樣的人家,本來要的就是一個體麵,體麵一傷,則無有立足之地。說不定,蘇知府因此會被蘇芸連累,丟了官職。
水琳琅忽然覺得心灰意冷,現實,雖然也是站在戲台,但唱的並不是戲文裏的唱詞。
現實,有著太多的絕望,太多的不能兩全。
“我欠爹娘的養育,但我並不欠燕子斜的情義,人生來就是為了還債的。”蘇芸的表情忽然變得異常平靜。
“你決定了嗎?”
“琳琅,我很羨慕你,也很欣賞你,你可以活得這麼率性。但我不能,我從小就生在樊籠裏,有一天,為我打開了樊籠,我卻已經忘了如何去飛。”
水琳琅黯淡地笑:“我又何嚐不是活在樊籠裏?隻是,我們的樊籠不同而已。”
“是呀,這世道本就是一個樊籠。”
“既然你已做了決定,我也不多說了,姐妹一場,我隻能祝福你。”
“我也祝福你,好好地待小墨兒,你們在瀲灩山莊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戲台上那麼多的生死鴛鴦,隻不過是為了滿足人的幻想,現實之中,從未有過。假如你真的遇到一個能夠為你而死的男人,千萬不要錯過他,因為這是上天賜予的幸福,是人力所不能求的。”
水琳琅這個時候想起小墨兒,隻覺得心裏酸酸的,真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會有他這般癡人。同時,她的心裏又有一種滿足,曾經整個世界都背棄她的時候,有個男人毅然決然地站在她的身邊,願意陪她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