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城市的美麗太過張揚,像一個打扮妖豔被在風塵中的女人,總是忘我地向他人展示著,全身珠光寶氣的欲望,卻刻意不讓別人看見她腳上的破了洞的襪子,和趾頭間黑色的汙垢。
但我又不住在心裏的讚歎這些燈火的迷人。
這些美麗的燈火真切地讓我感受到美麗,卻又沒有讓我感受到親切,讓我感受到迷人,卻又沒有讓我忘記自我。
我的人生也許就是從此開始複雜了的吧,每一種顏色都不再純粹。
我深深地感受到我看到城市和我夢想中的城市其實不太一樣,包括它的燈火,樹蔭,人群,車流和美麗。
我問自己我夢想中城市一定要是一個什麼樣子,我搖搖頭,我其實不知道自己想像中的城市應該是一個什麼樣子。
就像我想不出我來到這痤陌生的城市後,現在和未來應該是一個什麼樣子一樣。
我對自己說,人生真的是有太多太多美麗的東西的,能夠看到其實就是一種美麗吧。
我的年齡不大,但我的人生很早就讓我知道了我的生活的真諦,得到了的就珍惜吧,得不到的就祝福吧,看到了的就幸福吧。
我不是秀兒,她可以不為自己和家人的肚子操勞。
背在我的爸爸肩膀上的那個貧困的家,使我不僅僅是要為肚子操勞,還是為一大堆的債務操勞。
所以我不可能像秀兒那樣敢恨上帝,敢說一定要在城市裏生活下去,做一個真正的城市人,在每個夜晚主人般盡情消費城市的燈火。
我可能永遠都說不出秀兒說過的話,我就是我,全世界的惟一,沒有翻板,不可能被複製,無論我的偉大,又或者說是我的普通。
於是,我對自已說,這一切跟我無關,我隻是個用青春作價,遠遠地站在這個不是我的舞台上的一個沒有燈火的邊際角落裏的匆匆忙忙毫無意義的看客,帶不來什麼,也不能帶不走什麼,同時更留不下什麼。
城市燈火的豔麗給我陌生的同時,又讓我的思緒不打結地讓我想到我家鄉的夜晚,月兒清晰,星星們分明。
我想城市的夜空一定會更美些許吧,那輪月亮一定又會是另外一個出人意料的形狀,那些星星們一定又會是另外一個讓人驚歎的樣子吧。
放下肩上和手中紅色的編織袋,努力地舉高我自己的頭,微微踮起自己的腳尖,並伸出我的手撩開了飄落在我前額的一縷長發,然後四處張望。
晚夏晴朗的夜空中,我什麼也沒看到,月亮隻有一個,她有她不為人動的圓缺的理由和原因,可星星那麼多,為什麼沒有一顆走進我期盼的視線裏。
是月亮星星們遺忘了城市的天空,還是城市的天空遺忘了月亮和星星們。
我不知道,這不是一個需要我來多情回答的問題。但我還是自作多情地想,也許應該是後者又或者是前者吧。
想到這裏,我有過一瞬息間的沉重,和有聲有色的茫茫然,但我很快翻過了這一頁。
我16歲季末稚嫩的肩頭都是貧窮的沉重的大理岩石,任何一根稻草樣的茫茫然,就會壓碎我自已的。
富有的生活一直是我的敵人,而我早已不是它的對手了,就是我的爸爸也開始了在它的麵前舉手投降了啊。
我對秀兒說,秀兒,我們走吧,好麼,總有一天你會把城市看倦的。
秀兒依依不舍地說,好吧,但城市是我永遠都不會看夠的。
我把大袋子再次背上肩膀,同時自欺其人地向上挪了挪,其實那份量還是那樣沉重。
提起小包,我伸出一隻手牽著秀兒,再也不抬頭,再也不放遠目光,看著自已的腳下,加快了步子朝城市邊緣走去,在我們的身後城市的燈火依舊那麼樣的輝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