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在廂房裏隱晦地統一口徑,隱隱約約卻聽到外麵傳來了驚天動地的一陣哭嚎聲,聲音十分地尖利,一聽就是中年婦女的。
那婦人邊哭邊喊:“我可憐高兒啊到底是哪個天殺的畜生害了我的高兒啊高兒啊,你死得好慘”
斷斷續續的哭音透進房裏,大家都聽著了,彼此心照不宣地視而不見。能這樣哭喪的人,無疑就是呂高的母親陳氏了。
陳氏邊哭邊罵,越罵越難聽,大有要將殺害呂高的人十八代祖宗都給罵一遍的架勢,聶含璋覺得十分對不起席梟,明明是自己的事,卻讓他背了黑禍,不由帶著歉意看向他。
席梟仿佛心有靈犀,在她看過來的同時也看向她,兩人的眼神毫無預兆地在半空中相遇,碰撞出一種微妙的火花。
查覺出她眼中的歉意,席梟薄唇微揚,略一點頭,用眼神告訴她“沒關係”。這一點謾罵算什麼,他壓根不放在心上。
席老夫人聽著門口不堪入耳的罵聲臉色卻是越發難看了,她知道兒子為了救聶含璋將那些“山賊”殺了,個中齷齪容嬤嬤為了請求她幫忙遮掩聶含璋從未下山一事,早前也向她透露過一些,所以她是知道內情的。
陳氏以為是聶含璋殺害了自己的兒子,所以口口聲聲罵得也是她,但席老夫人卻覺得句句好比罵在自己身上,甚是紮心窩。
屋裏的氣氛有些凝重和難堪,聶含璋幹脆起身向席家母子道謝辭別,呂家人已經前來領屍了,聶修和呂氏應該很快就會到,她還是回自己的廂房呆著吧,免得一會呂家人又要無事生非。
“聶大小姐,我送你出去吧。娘,孩兒還有事要與官差交待,您就在廂房裏歇著,有什麼事吩咐下人去做就好,待官府處理完事情,咱們再下山。”
席梟做了個“請”的動作,將門打開,讓聶含璋走在前頭,他在後麵僅隔十步之遙,不遠不近地跟著。
為免玷汙佛祖,呂高和眾賊匪的屍首被官差統一抬放到了寺廟後山的空地上,聶含璋並沒親眼看到。
呂家人剛才已經去後山認過人,確定了死者之一就是呂高,這兒正哭天搶地相互攙扶著回廂房休息。
官府要做事,他們認了屍之後還得等著官府把事處理完畢,才能將屍首領走。
於是,剛從南廂房出來的聶含璋等人,迎麵就碰到了正朝這個方向而來的呂家人,這也就解釋了為何剛才在屋裏能夠聽到陳氏哭聲的原因,因為呂家人就在這不遠處。
陳氏看到聶含璋,怒目圓睜,張牙舞爪地就要朝她撲過來,那神情恨不得一口撕碎了她,可惜被身邊的丈夫死死地拽住,動彈不得,隻能捂著嘴接著失聲痛哭,一邊哭一邊惡狠狠地盯著聶含璋。
“舅父、舅母節哀順變。人常說中年最痛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想必此刻二老一定悲痛欲絕。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能想到不過是上香拜個佛,呂表哥居然就遇上了這等禍事,白白丟了性命,真是令人扼腕。”
聶含璋假意揩了兩下眼角,冷冷地注視著呂家人,眼底的恨意並不比對方少,雙方均有一種要置對方於死地的狠絕。
“聶含璋,你少來貓哭耗子假慈悲,我哥是怎麼死的,我們心裏比誰都清楚。你少得意,總有一天,我們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呂姝早已哭得雙目紅腫,一雙像兔子般鮮紅的眼睛,似淬了毒,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姝兒妹妹是覺得呂表哥之死另有內情嗎?那好,不如就讓姐姐我陪著你去擊鼓鳴冤吧,正好官差老爺們都在呢。你敢嗎?”
聶含璋俯身湊到呂姝耳邊低聲刺激她,料定了呂家人沒有這個種。
“你”呂姝恨恨咬唇,小拳頭捏得死緊。
“含璋,你千萬別介意,姝兒這是因為兄長之死太過悲痛,一時之間受了刺激才會胡言亂語。你說得對,此次是高兒運氣不好,著了賊人的道才枉送了性命。咱們一定要引以為鑒,你日後出行也當格外小心,多派些府衛跟從才是,否則若像你表哥一樣運道不好,遇上了賊人,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在一眾哭哭啼啼的呂家人當中,身為父親的呂江卻一滴眼淚也沒流,陰鷙深沉的眼神,連同飽含威脅的語氣,一並射向聶含璋,讓她深深地感覺到了對方身上衝天的恨意。
呂高是呂江唯一的嫡子,他死了,呂江這一脈的嫡係血脈就斷了,所以呂江和陳氏對她的恨意有多深重,可想可知。
聶含璋並未被呂江的恐嚇嚇到,打從呂高決定要她的命那刻起,她就做好了跟呂家人不死不休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