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念笙認識傅承修的那一年,傅承修十八歲,已經是北區混混小頭目。
那時候他還叫左程,別人都說,左程的一片天下,是拳頭打出來的。
在打出天下之前,先做的是挨打。
現在已經想不起那時候挨過多少打,渾身傷痕累累,多少次從生死線上走,那時候就連黑,道上的人也敬他,因他小小年紀,每一次火拚都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氣勢,殺紅眼,對別人足夠狠,對自已也一樣,仿佛不在乎生死。
路念笙和蘇曉跟著傅承修,為的是得到庇護,那時候的傅承修已經在謀生計,有他一口飯吃,就不會餓到路念笙和蘇曉。
可是路念笙知道,那些錢來的並不容易。
一個混混,還能靠什麼?跟著l市黑,道上的人一起,什麼事情都做,收保護費就罷了,偶爾也會做些非法藥品生意,類似於weed
高收入昭示著高風險,傅承修多少次也是九死一生回來,帶著傷痕累累,路念笙和蘇曉看了都心疼。
也問過傅承修,為什麼不去做一些別的工作,傅承修當時怎麼回答的來著。
學曆太低,出身卑微,本本分分做力氣活或者服務業,來錢慢,看臉色多,他說他平生最痛恨看別人臉色。
那時候,路念笙和蘇曉都約定好,以後長大賺錢了,一定要傅承修也享福。
傅承修對於她們來說,是父親,是兄長,是撐起一切的天也是令她們安心的地。
他受過多少苦,路念笙最清楚不過。
可是這一刻,她看著傅承修,腦子裏麵卻有另一個聲音。
她直接地將自己想法說出來:“可傅子遇是無辜的,有錯的是傅老爺子和徐媛,他們不該對你母親那樣,你不能因此遷怒到傅子遇”
傅承修冷哼一聲打斷她。
“知道我第一次見傅子遇是什麼時候?”
路念笙一愣。
“我十歲那年,傅子遇隻有六歲。”
傅承修唇角勾著一抹嘲諷弧度,“我生了病,又沒錢交學費,我媽帶著我去和傅老爺子借錢,結果去了沒找到傅老爺子,剛進別墅就先遇到徐媛,最後我媽被徐媛叫傭人給趕出來”
路念笙咬唇,眼眸裏有些無措。
傅承修其實很少說起這些,許是因為性子太要強,不想被人知道,他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一切。
“我們被關在別墅鐵門外,我回頭,看到傅子遇。”
他笑著搖頭,“他那麼小,穿做工考究的衣服,幹幹淨淨的,站在門口,然後他說他可以給我錢。”
路念笙心口一抽。
驀然間,似乎明白傅承修對於傅子遇的敵意從何而來。
傅承修手抬起她下巴,迫使她看著他,“我和你不同,我不是被抱錯的,我是被人丟棄的,那時候我看著傅子遇才明白,我們的差別在哪裏,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他有的我也一定會有。”
她說不出話來。
傅承修所糾結的點,在於傅子遇在那時候童言無忌的施舍姿態。
可是童言無忌也不是理由,因那時候的傅承修,同樣很小,小到一句無心話語可以令他銘記,那種被人羞辱的痛,和被人施舍的恥辱將如同烙印一樣追隨他一生。
好不容易,她艱澀開口:“那時候他太小,他不懂。”
傅承修冷冷笑著,“那時候,我也不懂,”
她唇動了幾番,沒發出聲音。
他手指抬起,輕輕摩挲她的唇。
她的唇甚至還因方才的蹂,躪而嫣紅,泛著一點水光,看的他心頭一陣悸動。
感受到男人粗糲的指腹,她身體有些瑟縮,聽見他又說:“打從小,傅子遇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連你都變成他的?”
他好看的眉心緊蹙,似乎是在困惑,問題像是自言自語,語氣有些飄。
路念笙心口發沉,“大哥你別這樣行嗎?你這樣,我害怕”
他低頭看一眼她的肚子,“你是該害怕,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要打掉你肚子裏的孩子”
說話間,手輕輕觸碰到她圓滾滾的肚子。
她身體僵硬,背脊發冷,攥緊了拳頭。
“不過我不會,我知道如果打掉這孩子,你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看我一眼。”
他苦笑一下,“真可笑,念笙,知道你和他結婚,為他生孩子,知道你愛上他,我覺得我的人生像個笑話。”
她抿唇不語,隻聽得包廂裏那男音低沉,帶著憂傷,叩擊牆壁,仿佛有些滄桑回音。
“所有我心心念念簡直可望不可即的一切,對於傅子遇來說,都是唾手可得。”他輕輕笑出聲,“哪怕他這次出事,你看到了,傅家不遺餘力立刻為他掃清障礙,這都在我預料之中,我告訴過你他會沒事,但是你呢?念笙,你不但指責我,還和我說那種話”
說完,他頭更低,額頭靠著路念笙的額頭,蹭了蹭,閉上雙眼,他聞見她身上的淡淡馨香,有些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