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琴的府邸不似其他女子喜好的嬌紅玉軟,整個風格顯得異常幹淨利落。蘇蕩方走到那麵雕刻著將軍回首射雕的大理石照壁時,便聽到裏麵一陣窸窣作響,下一秒什麼東西破空而來,蘇蕩內心一震,果然甫一繞過屏風,入目便見百裏琴一身戎裝,手中拿著一柄長劍正在空中旋劍飛舞。隨著她的動作,樹枝上大片大片的落雪如蝴蝶一般紛紛震下,露出了冬日光禿的枝幹,合著她孤寂的身影,不知怎的,竟讓百裏琴整個人多了一層肅穆的傷感。
琴姐果然不對勁!
蘇蕩於是也不敢打斷,一個人在簷壁下尋了個位置安靜地站著,趕過來的沈珍看他沒有造次,這才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百裏琴終於停歇了動作,她大口大口地喘著,卻聽到身後突兀的掌聲,回頭一看,卻是蘇蕩。
“原來是你小子!”
見百裏琴唇上浮出一絲笑意,蘇蕩的緊張感也瞬時也去了大半,隨口道。
“是哪個不長眼的惹琴姐不高興,上一次看姐姐舞劍還是三年前……”
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蘇蕩隻見百裏琴臉色一白,口中呢喃。
“三年了……原來已經這麼久了!”
說來竟有些失魂落魄的味道,透著一股傷感的小兒女姿態,讓百裏琴一層不變的容顏都添上了幾分溫婉……蘇蕩心中一跳,為自己這個近乎荒唐的想法感到不解。
從小到大他見過百裏琴無數發怒、嚴肅、一本正經的刻板模樣,卻從未見過她身上體會過女子的柔軟。記憶中這個姐姐似乎便永遠堅硬,不會哭,不會傷心,不會難過,永遠都是不顯喜怒的清水形容。百裏琴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除了愛診治自己頑劣的表弟,蘇蕩對其很是敬畏。
總之,六公主百裏琴雖貴為天之驕女,可是很多女性的用詞在她身上都是看不到的!蘇蕩腹誹,他一定瘋了,竟然覺得堅挺的姐姐溫婉……
“阿蕩,你可思念過什麼人?”
百裏琴收了劍,示意蘇蕩和自己一起到偏廳中坐下。蘇蕩方拿起一杯熱茶,險些被嗆到。
“琴姐,你沒事吧?”
百裏琴看著自己這個從未受過苦的弟弟,眸中閃過笑意,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追問。不過蘇蕩一直苦惱如何順其自然地向百裏琴提出明珠的事,想了想幹脆不放過這個機會,含糊道。
“琴姐知道我一直心儀明珠,若說思念誰,她的影子倒是時常出現在我的夢中……”
料想中的揶揄沒有來,百裏琴竟很是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歎息道。
“明珠……這個明珠倒是幸運,有你們這些肝膽相照的朋友。”
這個明珠?!蘇蕩眸光一掃,再次注意到百裏琴的失落,詫異道。
“琴姐心情不好難道是因為……季明珠?”
印象中他這位愛憎分明的姐姐似乎和季家那位千金小姐沒有交集,說起來,蘇蕩自己或許還和季明珠更熟一些,幾人小時候一塊玩鬧,自己沒少在這個橫衝直闖的小姑娘手裏吃過虧,一度讓季明珠成為蘇蕩最怕也最痛恨的人之一!可聯想到季明珠最後的遭遇,那些孩童時期的稚嫩情緒也逐漸淹沒在歲月長河中,隻餘一聲歎息。
百裏琴撫摸著長劍,“我隻是忽然覺得,若是有人多提點她一點,季家會不會就和現在不同……”
蘇蕩聽她語氣恍惚,一時眉頭緊皺,生怕她再說出什麼話來,左右一看隨侍的人已被她盡數屏退,這才舒了一口氣,認真道。
“季明珠為了衛長卿什麼都肯做,琴姐又何必替古人擔憂,總歸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不過即使沒有她這顆棋子,季家的覆滅也是早晚的事,琴姐你又何必執著?”
他們姐弟二人在一起,通常都是玩世不恭的蘇蕩被一板一眼的百裏琴教訓。姐弟很少閑聊,更別說還涉及政事。聽到蘇蕩的話,百裏琴有些驚訝,隻一秒又釋然了。
“舅舅經常說阿蕩長大了,我還不信,看來是我疏忽了,一直把你當成小孩子。”
雖然麵上表情依舊淡淡,可從始至終百裏琴一直沒有自稱“本宮”,憑借多年的相處,蘇蕩知道現在正是請她幫忙的最佳時機,於是提起桌上的玉壺,殷勤地給她的杯盞盛滿。
“說起這個,方才小弟過來珍姑姑還再三強調不要在琴姐麵前提及明珠,不過蘇蕩此番過來確實有事,若是有什麼惹得姐姐不快,還請琴姐包涵!”
“珍姑姑不讓你提明珠?”百裏琴目光一閃,什麼東西在眼中飛速閃過。
蘇蕩卻沒有注意,隻趁著她沒有拒絕對她深深一揖。
“聽說琴姐曾撞到郭貴人宮中的萬太監行為鬼祟,具體的,還請琴姐告知小弟,蘇蕩不甚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