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義莊,還隔著百八十米就能感受到方圓數米散發的陰寒森氣。馬車在路口停下,饒是已經有心理準備,可明珠下車的當口身體還是不由晃了一下,被姬塵一把扶住。
“你還好吧?若是……就不要進去了。”
“不……”
明珠執拗地搖頭,她臉色蒼白,周身上下沒有任何胭脂釵環,衣裳也換上了一身縞素,或許是麵色過於淒惶,和平素冷靜自持的樣子可謂天壤之別,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姬塵不忍。
“她畢竟是……”
未說完的話在對上明珠分外堅定的視線時遏然而止,姬塵牽起來明珠袖下不斷打顫的手,聲音中已帶了一抹憐惜。
“我陪你進去。”
掌心被溫熱的大掌包住,明珠這才似找回些許神誌,她條件反射地點點頭,隨著姬塵一起推開了義莊黝黑沉重的大門。
吱呀門響,守義莊的老頭漫不經心地抬起眼,待看清虛宿遞過來的令牌,臉上的倦怠一掃而過。
“原來是姬大人,這邊請,這邊請——”
姬塵點頭,越發握緊明珠的手。幾人拐過一道有些冗長的狹窄廊道,終於在一間有些狹小的單屋前停下。
老頭對幾人行了一個禮。
“幾位,那位夫人便在裏麵,現尚未封棺,正用冰塊護著,容老朽帶幾位進去。”
“不用,老人家我自己進去就好。”
明珠從懷中摸出一隻足錠遞給他,老頭一看這麼大數目,卻不敢接,還是收到姬塵肯定的視線這才搓著手向明珠道謝。
“收下吧,這是明姑娘的一片心意。”
“謝,謝謝明姑娘!”
老頭絮絮叨叨在後不斷作揖,“那些不長眼的匪徒,實在太凶狠了,明夫人走得慘啊,老天爺一定不會放過那些作惡多端的人的!”
作惡多端嗎?明珠咬了咬唇,目光一片朦朧。虛宿看她臉色不對,狠狠地瞪了一眼仍舊喋喋不休的老頭。
“行了,這裏沒你的事了,先去外麵守著吧。”
老頭千恩萬謝退下,姬塵歎了口氣,正要伸手推開那虛掩的屋門,手背上卻被一隻柔嫩的手覆住。
“不,我想一個人去看看她……”
那雙眼寫滿了支離破碎,仿佛下一秒便會化為一道青煙隨風散去,姬塵本能想反對,然而卻又不忍心忤逆在惹她傷心。
“好,我在外麵等你……”
他用力握了握掌心中已然沾染上自己體溫恢複了些許溫度的柔荑,語氣是前所未有地鄭重。
“如果一炷香時間你沒有出來,我便會進去。”
明珠點點頭,推門而入隨即又從內裏把門輕輕合上。一扇門,把外麵明朗的光線盡數隔絕,同時分隔出陰陽兩別的空間。
明珠一抬眼,便看到了放在正中長案上那隻漆黑的棺材,棺木是上好的楠木製成,光禿禿上麵並沒有任何裝點,古樸而肅穆,想來是姬塵命人準備的。
本來以為和竇氏不過是掛名母女,說不上什麼情感,然而在看到棺材的這一瞬間就,明珠終是捂著嘴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是她的忽略害了竇氏,是她的一意孤行把她扯入了這本不屬於她的漩渦,是她的自私讓一條無辜的人命生殞……
明珠腦中恍惚,隻覺得腳步分外沉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棺材旁邊的,待看清雖然已經被人清理,且穿戴一新的竇氏遺體,眼中的淚也因為強烈的震痛一下子失去了控製。
竇氏生得婉約,明珠的形貌有五分來源於她,雖說沒有傾城之姿,卻也是讓人過目難忘的閉月佳人,否則明堂也不會對其一見鍾情便納她為妾。可如今,那張清麗無瑕的臉已被萬千傷痕毀得找不出丁點完好的皮肉,臉上交錯不接的疤痕一直從下巴貫穿至脖頸領口,身下雖然被厚重的衣裳遮住,可那袖口露出的青烏手指,無一不血跡斑斑,仔細看手指已然變形斷成了幾截,隻那傷口便看得人不寒而栗,更不可想象其他的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