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些天, 趙初瑤都沒什麼好臉色。
然而《鷹計劃》拍攝強度實在太大, 方輕輕累到甚至連周湛都顧不上,更別提這位趙大小姐了。
周湛說是回來追她,可劇組人多眼雜不方便,他又向來不是個愛張揚的性格, 隻是到底借了個“工作人員”的幌子,很多小事情也方便明目張膽地做,累了渴了, 他經常能比安然還早發現, 有時候她隨口說想吃什麼,隔不到一天,那樣東西準能出現在她麵前。
——當然冰激淩這類“違禁”物品不在範圍內。
有好幾次,方輕輕在保姆車上睡著,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將她抱進懷中, 男人清冽又熟悉的氣息在鼻間充盈,令人分外安心, 而每次醒來後, 卻都發現自己其實是靠在了助理姐姐的肩膀上。
方輕輕觀察過一兩次, 那兩個人表情都非常正常, 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睡糊塗了, 還是周湛這“潤物細無聲”似的追人方法還挺有效, 以至於她現在夢裏都是他。
這天上午最後一個鏡頭要拍的是單曉傑那個角色犧牲的戲份。
無論拍電視劇, 還是拍電影,這一點倒都是相通的——永遠不會完全按照劇情線的進度來拍, 一般都是怎麼方便怎麼拍,有時候為了追求效果真實,還得依著天氣來。
開拍前,藍震把他們幾個人叫過來講戲,莫文柏老爺子上午的戲份已經拍完,這會兒就笑眯眯坐在一旁看著他們。
單曉傑犧牲的這場戲,好一部分鏡頭全在方輕輕身上,所以藍震重點說戲對象是方輕輕。
“前一秒還活生生的隊友突然在你麵前倒下,你肯定會覺得震驚,心裏肯定會有不可抑製的悲傷難過,可敵方還在大麵積地覆蓋重火力,如果你這時候沉浸於悲傷,後果可能會是更多的隊友在你麵前倒下,作為狙擊手,你必須得迅速地冷靜下來,這種冷靜於是而言肯定是殘酷的,可敵人往往更加殘酷,你拿槍的手可以抖,但扣下扳機那一瞬間一定要是又穩又準的……”
方輕輕不由看了不遠處的周湛一眼。
她現在離“演什麼是什麼”的最高境界還差了好幾條街,拍這種情緒波動大一點的戲份,一般訣竅就是努力代入角色來讓自己產生共情。
可代入角色也不是憑空代入,要麼需要有相似經曆,要麼則需要一個……參照物。
她當初會去試鏡這個角色就是因為周湛,即便電影劇本肯定會超脫於現實,但也能稍微體驗一下他以前的那份工作。
可這一場眼睜睜失去戰友的戲……她忽然就有點不忍心了。
這一鏡最後還是拍得異常順利。
就連坐在藍震旁邊的莫文柏都不由誇了方輕輕一句:“小丫頭還不錯啊。”
直到回了休息室,方輕輕都還沒完全出戲。
安然看了下眼眶通紅的方輕輕,又瞄了瞄她旁邊異常沉默的男人,不知為何,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特別地多餘,沉默片刻,她還是默默出了門去給方輕輕拿午飯。
麵前的小姑娘剛剛狠哭了一場,眼角還殘有淚痕。
周湛心疼得不行,屈指在她眼角處碰了碰,剛想說點什麼,方輕輕忽然揪住他衣角,低垂下腦袋,緩緩蹭過來一點,抬手攬住了他的腰。
周湛收到一半的手僵了一瞬,而後橫臂重重將人往懷裏一扣。
他大概能猜到方輕輕在想什麼。
剛才那個鏡頭才剛開拍,霍益川就轉身走開了。
有些事情他們真實經曆過,才知道到底有多殘酷,電影所能表達的,也許不及其中的萬分之一。
***
安然提著飯盒回來,一推開門,就發現休息室那兩個人正抱在一起。
……大概是這幾天在車上見多了,此刻撞見這一幕,她是一點也沒覺得有多驚訝。
助理姐姐一臉冷漠地重新關上門:“對不起,打擾了。”
方輕輕低咳一聲,推了推周湛:“你別多想啊,我就是……情緒有點收不住。”
周湛其實早聽到安然在外麵跟人講話的聲音了,隻是一時有點舍不得放開她,他鬆了手,垂眸見麵前小姑娘耳垂泛紅,低聲應道:“好,我不多想。”
男人漆黑雙眸中帶著淺淡笑意。
方輕輕莫名覺得,他並不是真的“不會多想”,而是有那麼點“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縱容意味。
吃完飯,安然挑了個周湛走開的時間,低聲問:“你答應他了?”
“沒有啊。”方輕輕連連搖頭,見安然一臉不相信的模樣,繼續解釋道,“我剛那不是……怕他看了那場戲觸景傷情,所以安慰一下我們的前人民解放軍同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