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城樓上,看著旁邊的弓箭手不停地向城裏射火箭。——明明都是朝著天發的,可是偏偏就是有那麼幾根射到人身上。我聽見人們不停地拍著城門,乞求著,哭喊著,我仿佛能感覺到身下這片土地也為之戰栗。”宸梧微眯著雙眼,似乎連眼前這番美景也因為那段回憶而變得扭曲,不願再看。
“既然這樣,那為何還要放火燒城?”沛兮抬眸,似是不解,卻是明知故問。
“因為‘丁卯之變’。——王上一直疑惑,為何弋國曉得我們國內的情況,後來攻打時,也隻攻打有一萬精銳部隊的百花埠,而不攻打毫無防衛的臨康城。於是,王上就猜想臨康定是一個細作聚集之地。”
“然後就放火燒城?”沛兮反問。沒錯,臨康確實有很多弋國派去的細作,祁王這一招雖行對了,雖贏得了在百官前的威信。但卻是建立在無數人命之上,失了不知多少民心。“想必,那些士兵在放箭之前,手一定顫了幾下吧。”
“其實,王上比我們更可憐。他不僅沒有童年,還賠上了自己的一生。”
忽然,兩人都聽見衣料被撕扯的聲音。循聲望去,見不到人影,隻看見一片鵝黃色的軟紗,盈盈的飄於風中。
是她。沛兮在心中嘀咕了下,估計這衣料就是那位神秘女子的。倏地又聽見冷奡在喚他們,便隨著宸梧一道去了。
“冷伯伯,我們打擾了多時,也該回去了。”不等冷奡開口,沛兮先一步說出。
他似是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是啊,該回去了。要不又得受罰了是吧?不過,我還是想勸你,小心身邊人,注意‘飲食’才對。”
他說的語重心長,沛兮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這次中毒的事肯定與華儀閣脫不了幹係,卻也不想多問——越問越傷心。“知道了。”
“恩,”許久,冷奡都沒說過話,麵上似乎還有挽留之意,卻不好明說,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從袖中掏出一根簪子,“這是給你的。”
沛兮睜大眼睛,那簪子,竟與當初自己見到的秋千上女子所戴的一模一樣。詫異之餘,她不禁反問自己:那是幻境還是實景?那個叫自己“皌兒”的女人,難道真的存在過?
接過簪子,定睛一瞧,竟是上好的獨山玉雕琢成的。上麵的蘭花是芙蓉玉,而下麵的那朵卻是透水白玉。芙蓉玉雕的花瓣向外舒張,薄薄的一層,幾乎透明。給人感覺易碎,輕巧,不真實。而透水白玉雕的花瓣則給人以細膩、溫和之感。
沛兮不禁歎道:“此等好玉,冷伯伯贈了我應好不傷心吧。”未等冷奡開口,她又獨個兒說了下去:“這兩朵蘭花,一朵清冷,一朵柔和。真不曉得為何這般搭法。”說著搖了搖頭。
宸梧在一旁看著,她少有不顧禮數,不給別人作答的舉止,如此看來,她定是很喜歡這簪子。
“這是采衣讓我給她打的,是她自己繪的樣子,又指定了材料。做出來的物件自然像極了她的性子。”冷奡在一旁解說著,看見沛兮眉頭微蹙,卻在意料之中,“你這性子也挺像的吧。”
“啊,”沛兮輕輕歎了聲,又道:“不知為何,我覺得這簪子看著別扭,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哈哈,不愧是采衣的——”冷奡笑著原本想誇讚沛兮,可話說到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隻好跳過這一段,直接說道:“這簪子有個機關,最上麵的一片花瓣是可以扳動的。——你瞧,裏麵我放了三顆解毒的藥丸,必要的時候,你可以服用。”
“那真是謝謝了,可是這簪子的主人……”
不等沛兮問完,冷奡又說道:“你之前是否落水過?”
沛兮怔了怔,道:“是啊。現在見著水還心有餘悸呢。”
冷奡抿了抿嘴,神情頗有些擔心:“你那次落水被人救起後,大約多長時間才醒?”
沛兮又是一怔,眼神望向宸梧。宸梧也正好瞧見,便對冷奡說:“有一陣子才醒的。”
冷奡將雙袖一揚,坐到石凳上,不住的搖頭歎氣:“你盡管記著以後別大喜大悲,亦切勿淋雨傷神就可。”
“為何?”沛兮雙眉蹙起,雖說上麵這些她幾乎是沒有的,可是萬一落下什麼病根,隻怕今後生活也是問題。
“唉,我知道。華儀閣有個規矩,成名之前的女姬每天都要到磬音泉去練呼吸,就是要將整個人身子浸在水中,一口氣憋不了就露出水麵。為的就是唱歌、跳舞的時候呼吸能均勻。可是這法子太傷身了。你上次一定也是想這樣,可沒想到腳下一滑,就落到了更深處。”冷奡看了眼沛兮,可是那眼神太複雜,仿佛不在看她,而在看另一個人。
沛兮微微低下頭,冷奡的話她也明白了七八分,隻匆匆告別,也不管宸梧是否隨行,就急急往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