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似以往那樣白,有些暗暗的,低低地壓下來。似乎整片天的白都化作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下來,仿佛想將天與地倒個個兒,可惜,雪積得不厚,雪又小,遠遠望去,仿佛飄飄渺渺的雨漸漸圍攏成霧一般。隻有偶爾闖進來的一陣風送來幾片雪才覺得這方雪景真實。
沛兮右手的拇指輕輕蓋上中指,微微一撚,冰冷的液體就在指尖化開,慢慢變得溫熱,然後進到皮膚裏,融入血液中。
隻這發愣的一會兒,嫣絮又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將窗戶關上了。關好了便朝沛兮走過去:“這外頭下雪了,姐姐你也不知道關下窗戶。縱是你手中捧著暖爐——哎呀,這手怎麼冰的跟外麵的雪一樣!”她將手覆到沛兮手上,嘴上雖這麼說,手卻不曾放開。
“是在催了麼。”她的手輕輕地摩挲著暖爐上燙金的花紋,原本這冰冷的東西倒也被烘得暖和起來了。天還暗著,就隻點著一盞蠟燭,燭焰微曳——許是被從窗戶縫兒裏鑽進來的風給攪合的。燭光射向那如意樣子的花紋,泠泠地泛著金光。
嫣絮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走向內室取了件狐裘遞來,“可不是,這才什麼時辰就找來了。”
沛兮抽出隻手撫了撫那件狐裘,可惜卻未接過,隻愣愣的瞧了會兒,——這料子是極好的,又軟又暖。遂將手放回在暖爐上,眼簾也似累了而垂下,懶懶的歎了口氣:“拿去當了吧。”
嫣絮吃了一驚,差點就叫出聲問“為什麼”,忙取過狐裘來看。前後上下都翻了翻才不解地問道:“為何?”忽的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擔憂道:“姐姐,雖說這狐裘確是價值連城,但也犯不著賠上自己的身子去換那些個身外物啊!”嫣絮見她雙眸微閉,似睡非睡,知道勸不出個名堂,便自言自語似地抱怨起來:“大人也真是的,無緣無故賞了你一頓罰,還罰得這麼重。且不說你的雙膝,就隻那‘一個月三萬兩’就夠人嗆的,這不是要你的命嗎?縱是賣了身也沒這麼多啊!”
沛兮的手輕輕叩擊著暖爐,如此有節奏的聲音讓她突然覺得很安逸,也不知怎麼就脫口而出:“自找的。”緩緩吐出的白氣縈繞在麵上,仿佛一層薄紗製成的牆,恰恰好好堵了這三個字的去路,沒被嫣絮聽見。她有意無意的口氣,仿佛將自己置在雲端,靜靜回憶著過去。
——瓷缸裏的水忽的被風拂了漾起層層漣漪。剛中的魚兒似是受了驚嚇,擺動著扇尾忙往底下鑽,濺了點水花出來,正巧落在沛兮手執的書上。
——直到最後一波觸到缸沿,那些魚兒才算安分了點,又恢複了“紅魚喁喁”的景象。沛兮瞧了瞧書上被水暈開的字,又望了望敞開的大門,隻得起身去關,麵上倒無半分責怪風或魚的意思。
——外麵的光暈得人眼睛疼——雖說那“半個”太陽掛著也無生氣,但總是窩在房裏突然見著光亮還是傷眼睛的。沛兮低下頭,兩手推著門一闔。不知哪兒來的一股子衝勁,竟將那快關上的門生生撞開,使她不得不往後踉蹌地退了幾步。沛兮以手拭額,虛虛地遮了遮眼,卻將眼前站著的人瞧得個清楚。
——還沒等她行禮問候,玉茗就徑直走了進來。沛兮掩好了門,正欲轉身,那瓷缸碎裂的聲音已嚇得她轉了過來。
——魚兒掙紮著,一躍就躍得老高,這便跳到了碎瓷片上,血殷殷地淌出,在圓潤的瓷片上旋了旋,才彙聚到碎瓷片盛的水中。
——沛兮因見了這番情景而整個身子都靠到了門上,隻覺得胸口壓抑得很,又要喘不上氣來。隻好別過頭去,疾步走到玉茗身邊,謹慎地喚了聲“大人”。
——“大人?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大人嗎?”玉茗氣極,一甩袖又將長案上放著的十件銀套杯拂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