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十二年,開春,三月初二。天子任命肖玄為欽差,查抄文太師府邸。抄出白銀五億兩,各式珍寶共計四千八百餘件。貪汙數量之大,舉國震驚。
三月初六。文太師於昌陽門外處斬。
三月初七。文氏一族凡年滿十六歲男子處斬,女子賜白綾自縊。不滿十六歲者,男子充軍,女子為奴。凡與文氏有關係者,一律連坐。
三月正是草長鶯飛,放紙鳶的好時節。隻是那宮牆太高太高,她都看不見人家放的紙鳶了。沛兮倚在窗邊,獨自想著。文蒼宇為長子鋪好後路,可文皓還是免不了連坐,甚至還搭上了連家。
“文二小姐過的可好?”她問剪霜。——那天知道梓澈要頒聖旨,她去求他,讓他留文皖一條命,他答應了她。
“回娘娘,文二小姐受不了打擊,已於昨晚自盡了。”剪霜回答得是那樣的平靜。
現在,文氏一脈隻剩下她一人了吧。沛兮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到頭來她還是去陪了宸梧,就這樣無牽無掛不受苦楚。“備轎,去逸韻殿。”
“臣妾參見王後娘娘。——姐姐怎麼有空來看我?”盈嬪從屋內出來,一副乖巧的樣子。
沛兮沒有要下轎的意思,就這麼居高臨下地斜睨著她。“如今,我所認識的人中知道我過去的隻剩下你了。我還真不舍得讓你離開,不然我該看誰來緬懷我肮髒的過去呢?”
盈嬪倏地一笑,那笑容就像她當初進宮時跳的舞姿一樣,“您覺得您現在……就不肮髒了嗎?”
沛兮並不惱怒,她理了理自己的發髻。戴在頭上的步搖一顫一顫,晃得人心裏不安:“你這是成心要尋死,本宮便送你一程。”
蘇德桓得了旨意,挑了兩個隨行的小太監執行杖責。其中有一個估計是新來的,戰戰兢兢接過棍棒又不小心滾落在了地上。
蘇德桓見狀忙要上去責罵他,卻被沛兮攔住,“撿起來。”
那小太監便慌慌張張撿起棍棒。兩條腿不由自主地發抖,明明才剛開春,可是他頭上已經滲出了汗珠。
沛兮不想為難他,隻問道:“怕嗎?”
小太監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又旋即搖了搖頭。
沛兮很久都沒說第二句話,久到小太監手裏的棍棒差點又要掉了。
“扔掉。”
小太監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怔愣了片刻才似扔掉燙手山芋般扔掉了棍棒。
“換個人吧。”沛兮吩咐完蘇德桓,就隨剪霜離開了。
蘇德桓望著自家主子離開的背影,隻覺得自己算是跟對了人。他以後可以跟人家說,他蘇德桓曾經侍候過這宮裏最好最好的主子。
她的身後不久就傳來盈嬪的叫罵聲,不過她已經不在乎了。
倏地一陣腹痛,就像元旦那天一樣,隻不過這痛楚來的更急更長。她開始有點慌,她竟然擔心起孩子——明明已經知道會有這天了不是嗎?可是沛兮突然不想再裝下去了,她發瘋似的求剪霜務必要保住她的孩子。她死死地扣住剪霜的手腕,——她是那麼的想保護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