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轉角的那一處,季維揚將陸安琪從地上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長椅上,半蹲在她身前,查看著她有沒有受傷。
“不是讓你在病房裏等我嗎?怎麼跑出來了?”季維揚溫怒的聲音,卻聽不出責備之意,反而帶著一絲關切。
安琪撒嬌的笑,雙手纏上他頸項,嘟著唇,故意發出委屈之聲,“我怕你不要我了。”
季維揚劍眉輕蹙,不著痕跡的扯下她手臂,“我說過不會丟下你,就一定不會。安琪,下次別再任性了,你現在眼睛看不見,一個人會很危險。”
“我知道了,你生氣了?”安琪嬉笑著,柔軟的手臂再次纏了上來,頭枕在他胸膛,“維揚,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
季維揚沉默,眸色卻極深,也極冷,隻是,安琪看不到而已。
“還能走嗎?”沉默片刻後,季維揚出聲詢問。
陸安琪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雙臂纏住他不放,“腿摔得好痛,走不了。”
季維揚無奈,隻能將她從長椅上抱起,步履穩健的向病房的方向走去。而安琪窩在他懷中,唇角邊是得意的笑,“維揚,還好我有你。”
腳步聲漸漸遠去,展顏才從角落中走出,長廊上空空蕩蕩,再也沒有人影。
她手掌緊捂住心口,疼痛在胸腔中肆無忌憚的蔓延著,痛的她幾乎喘不過氣。冰涼的淚珠不受控製的劃落臉頰,帶著無盡的絕望。
展顏感覺到體內最後一絲力氣都被人抽盡了,身體順著牆壁滑落,癱軟的跌坐在地。她單薄的雙肩不停的顫動著,手掌緊捂住唇,才能抑製住哭聲溢出。展顏真的希望剛剛看到,聽到的一切都隻是夢而已,可是,既然是夢,為什麼疼痛可以這樣的清晰。
原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和陸安琪是這樣的親密著。原來,他的溫柔,從來不是僅僅為她而展現。
陸安琪說:維揚,還好我有你。
是啊,陸安琪有季維揚,可是,她又有什麼呢?從始至終,她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來到這個世界,然後,孤孤單單的死去。
展顏回到病房的時候,杜小莫已經回來了,正急得團團轉。
“你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你。”
“到樓下小花園曬太陽。”展顏平淡的回了句,神色早已恢複了一貫的平靜,隻是臉色更蒼白了。
她躺回到病床上,被子蓋過頭頂,她突然覺得很冷很冷,隻想將自己藏起來。
杜小莫隻以為她累了,也沒再出聲打擾。
傍晚的時候,陸如萍來了,燉了雞湯,還加了些滋補的蟲草。
“阿姨,您來了啊。”杜小莫雖然不太待見陸如萍,但麵子上總算過得去。
“嗯。”陸如萍笑著點頭,將保溫桶放在桌上,又問,“展顏還在睡?”
杜小莫點頭,“下午不太舒服,醫生給打了一針,可能有安神的成分,一直睡著。”
“那我將湯先放這裏,等她醒了被忘了讓她喝,景年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先回去了。”陸如萍說完,便離開了。
杜小莫重新坐回床邊,翻看著手中雜誌。
而此時,病床上的展顏睡的並不安穩,她感覺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到第一次在外婆的葬禮上見到的季維揚,一身純黑色手工西裝,英俊而冷漠。她還夢到他單膝跪在萬花叢中,向她求婚,她低頭深深的看著他,突然很想問一句:維揚,你愛我嗎?維揚,你是真心的嗎?她薄唇顫動著,卻發現自己怎麼都發不出聲音。
場景不停的變化,周圍的一切突然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讓她害怕極了。然後,她看到前方出現了一點點光亮,她看到她的小顏紮著羊角辮,坐在搖晃的木馬上,手中還拿著那隻漂亮的芭比娃娃。
小顏的眼睛笑的彎彎的,不停的喊著:媽媽,媽媽。展顏伸手想要去抱她,未等她觸碰到小顏,這一切便如光影般,在瞬間幻滅。
場景再次不停的轉換,她夢到醫院空曠的廊道,陸安琪跌倒在地,季維揚心疼的抱起她,而陸安琪突然仰起頭,吻上他剛毅的薄唇,他沒有躲閃,反而深情的回吻著她,寵溺的說她“胡鬧”。
陸安琪咯咯的笑著,雙臂纏住他,撒嬌的讓他抱。季維揚抱著她,越走越遠。她雖然看不見,而他就是她的眼睛。
展顏站在他們身後,拚命的追趕著,她大聲的哭喊著季維揚的名字,然而,他們如同被隔絕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好像根本聽不到她的聲音。展顏隻能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
“維揚,維揚……”展顏躺在病床上,不停的痛苦掙紮著,眼角已經留下了痛苦的淚。
“展顏,展顏,你醒一醒,你怎麼了?”杜小莫緊張的喚著她。
展顏終於從噩夢中驚醒,額頭一層冷汗。
“是不是做噩夢了?”杜小莫擔憂的詢問。
“嗯。”展顏默默點頭,手掌緊捂住心口,疼痛正在一點點侵蝕著她的心脈。漂亮的明眸染了一層濕意,淚珠在眸中不停的盈動,隨時有流出的危險。
她突然很怕,怕看到他冷漠轉身的背影,怕極了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死去,她更怕死後再也無法看見那張熟悉的臉。
“想什麼呢?”杜小莫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打斷了她的沉思。
展顏淡漠搖頭,“沒什麼。”
“哦,陸阿姨燉了雞湯給你,還溫熱著呢,吃一點吧。”杜小莫將湯從保溫瓶中倒出來,遞給展顏。
展顏靠坐在床頭,一勺勺小口的喝湯。隻是,目光渙散一片,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夜幕降臨的時候,展顏接到了季維揚的電話。他低沉溫潤的聲音從電話的那一端傳來,恍惚間,讓展顏覺得有幾分不真實。
“顏顏,你在家嗎?”
“哦,沒有,在外麵呢。和小莫一起。”展顏低低的回道,她當然不會讓他知道自己躺在醫院中。
“在哪兒?我去接你。”季維揚詢問,語氣一貫的強勢,不給人絲毫拒絕的餘地。
展顏報出醫院對麵咖啡廳的地址,掛斷電話後,便掀開被子下床,換下了身上的病人服。
“這麼晚了,去哪兒?”杜小莫推門而入,不解的詢問。
展顏穿著米色羊絨大衣,長發披散在腰際,顯得一張小臉越發的蒼白憔悴。她微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怯怯的回道,“維揚,他想見我。”
杜小莫沉默了片刻,然後是一聲長長的歎息。若喚作平時,她一定會恨鐵不成鋼的痛罵她一頓。可是,現在,任何事都不再重要。雖然杜小莫一直再回避,可她心中清楚,展顏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隻有展顏開心才是最重要的,而能讓她開心的人,隻有季維揚那個男人。
杜小莫從櫃子中取出厚厚的圍巾係在展顏脖子上,溫聲的囑咐,“夜晚氣溫低,擔心別感冒了。如果覺得不舒服就早點兒回來。藥別忘了帶上,瓶簽我已經撕掉了,如果季維揚問起,就說是感冒藥就行。”
“嗯。”展顏溫笑點頭,又道,“小莫,謝謝你。”
“得了,快去吧,別讓他等久了。”杜小莫將她送到樓下,看著她走到對麵的咖啡館中,沒過多久,季維揚的路虎車就停在了咖啡館門口。她看到季維揚摟著展顏上車,她唇邊一直含著淺淺的,溫潤的笑容,大概,也隻有季維揚能讓她這樣歡喜的笑著。
愛一個人時,為他哭,為他笑,為他痛的那種滋味,杜小莫又怎麼會不懂。
另一麵,季維揚的路虎車在寬闊的馬路上平穩行駛,車內空調適度,音響中播放中優美的鋼琴曲。
“晚上吃了什麼?”季維揚溫聲詢問。
“私房菜。”展顏隨口回了句。陸如萍做的,應該算是私房菜吧。
“好吃嗎?”季維揚又問。
“嗯,挺好的,就是湯有點兒膩。”展顏如實回答。
季維揚溫和的笑,沒再說什麼。
車子在轉彎的十字路口等信號,季維揚側身看著她,手掌輕撫過她蒼白的小臉,“幾天沒見,怎麼又瘦了呢?想我想的?”
他語調中帶著玩味之意,而展顏睫毛顫動,黑葡萄一樣的眸子,專注的凝視著他,居然很是認真的點了下頭。
“維揚,是不是我想你,你就能多一些時間陪我?”
季維揚唇邊戲謔的笑意漸漸收斂,墨眸不由得深邃,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他溫熱的掌心揉了揉她細軟的發絲,寵溺的說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