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揚,快去看看孩子吧,他,他可能不行了。”
季維揚的瞳孔遽然擴大,那樣驚恐又無助的神情,還是第一次在他的臉上出現。隻是,他依舊坐在那裏,表現的出奇的平靜。他非常緩慢的放下展顏的手,探出身體,在展顏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隻是,隔著厚厚的氧氣罩,他吻得有些吃力。
“維揚!”季婷急聲的催促著。
季維揚的目光淡落的從她身上掃過,不急不緩的起身,從重症監護室中走出來,在門口脫掉了身上的藍色無菌服。
“說話這麼大聲做什麼,別吵到了顏顏休息。”他說完,平靜的坐在了重症監護室門外的椅子上。
季婷有些急了,一把扯住季維揚,就向新生兒重症監護室的方向走,“維揚,你快去看看孩子吧,也許是最後一眼……”季婷話說一半,已經哽咽的不成樣子。
而季維揚卻用力甩開她,眸色冷的駭人,“他想要死就讓他去死,我根本不想見他,他最好馬上給我消失掉。”
季維揚的話說的狠絕,一絲溫度也沒有,好像那個即將窒息而亡的不是他的親生骨肉,而是一個陌生人而已。
季婷哭的眼睛都腫了,她性子柔,幾乎從不發脾氣,這還是她第一次動怒了,“季維揚,你是不是瘋了,那是你兒子!他快要死了,你連見他最後一麵也不肯嗎?他長的很漂亮,很像展顏,可是,他從出生到現在,你卻沒有看過他一眼,這個世界上怎麼有你這麼狠心的父親。”
“要死就去死,我管不了他,我隻要顏顏,我隻顏顏醒過來,其他不相關的人,不相幹的事,我都不在乎。”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監護室中的展顏,將一旁的季婷完全的當成了空氣。
季婷看著他,恍然大悟,怒氣更高了,“季維揚,我告訴你,害了展顏的是陸安琪,不是一個無辜的孩子。陸安琪已經死了,她得到懲罰了。而展顏能不能醒來,隻能靠她自己,孩子有什麼錯啊,他連一個活下去的權利都沒有,他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
季婷再也說不下去了,她匆匆轉身離開,向新生兒重症監護室跑去,也許,還能來得及再看看那個可憐的孩子。
看著季婷漸行漸遠的身影,季維揚彎曲了脊背,將臉埋入雙掌之間,雙肩劇烈的顫抖著。用沙啞的聲音呢喃著:小揚……
一幕幕畫麵,在腦海中不停的播放著,好像電影院裏的流聲電影。
清晨的陽台上,他抱著展顏,展顏對他說,寶寶動了一下,那是,小揚第一次的胎動。
他習慣每天晚上回來的時候,給展顏和肚子裏的寶寶一個吻。
他喜歡貼著展顏的肚子,聽小揚在裏麵打滾,他有活力的蠕動,就好像是和父親在打招呼一樣。
他一直一直的期待著小揚的降生,他和展顏親手布置了嬰兒房,他幻想著他的模樣,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像他,像展顏都好,他期盼著將他抱在懷中,他要親手攙扶著他走第一步路,他知不知道,他有多愛他,他一直在期待著他叫他‘爸爸’……然而,這一切都在一瞬間成為了泡影。
他留不住小揚,也許,他也留不住展顏。
季維揚的掌心貼著冰冷厚重的玻璃窗,隔著空間與距離,去撫摸展顏的臉。
“顏顏,小揚他,可能要離開了,如果你還不肯醒來,就連他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季維揚聲音哽咽,眼眶都是紅的,繼續喃喃自語著,“其實,不見也好,何必去看一具失去呼吸的屍體呢,我們就當他重來都沒有存在過,這樣,也不會傷心了。父母和孩子之間是要講究緣分的,他和小顏一樣,和我們沒有緣分,我們隻能放手讓他離開。”
季維揚雙眼發疼,連續幾天不眠不休,滴水未進,已經讓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兒,憔悴不堪。他覺得自己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他像個瘋子一樣的呼喚著她醒來,可是,重症監護室裏的展顏依舊是那樣的安靜,玻璃窗之內的一切都好像是靜止的一樣,隻有屏幕上的數據在不停的跳動,像極了消音的電影。
“顏顏,你很累了吧,沒關係,那就睡吧,如果,你怕寶寶一個人孤單,想要去陪他,我也不會阻攔你,隻是,你們一定要等等我,我很快就去陪你們,我們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你,我,小顏還有小揚,我們快快樂樂的在天堂生活,好不好?”
連日的折磨,已經讓季維揚的精神處於崩潰狀態,他不敢再去強求什麼,他甚至要絕望了。如果,他留不住展顏,留不住孩子,他就和他們母子一起走。隻是,季維揚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好人,他做過很多錯事,他這樣的人,真的可以上天堂嗎?也許,他會下十八層地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