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住在一起的時間太久,就算不是刻意去觀察對方,隨著時間的敲打也會成為最了解彼此的人。
百裏佟的苦心並沒有白費,他在巡視全場之後,果斷地將目光鎖在觀眾席的一處角落
女人穿著一件大大的衛衣,因為人太瘦,所以衛衣就咣在身上,好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樣。衛衣的麵料已經洗得有些舊了,原本是墨藍色,如今都泛起一起淡淡的白霜。她戴著一頂鴨舌帽,臉上架著寬大的墨鏡,看上去和那些追求頹廢風的小姑娘很相似,但百裏佟的目光落在她身後,就再也挪不開。
女人的注意力全然都在拳台上,看見林向晚衝上去,她不由自主地將身體繃直,細長的脖頸探出的衛衣的領子,露出一塊淺褐色的疤痕。
百裏佟看見了那塊疤,心裏就像是被什麼碾過了一樣。
那樣醜陋又熟悉的疤痕,他隻在一人身上看見過
“二少?”保鏢見百裏佟從包廂裏出來,徑直朝著普通席走去,不禁納悶。百裏佟擺擺手,“不要跟過來。”
他此時心裏說不清是激動還是憤怒,他要好好地和她談一談,不能受別人的影響,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跟上來,隻會壞事。
保鏢應了一聲,果真乖乖地留在原地,看著自家主子一跛一跛地朝著已經快吵翻天的普通席走過去。
百裏佟一眼不錯地盯著女人,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女人突然轉過身。
果然是她。
隔著黑得如濃墨般的墨鏡,百裏佟像是看清了許明翡眼中的慌亂,他伸出一隻手指,指向她,如隔空打物一般,許明翡全身一顫,然後她飛快地轉身衝進亂哄哄的人群裏,沿著安全通道慌不擇路地向外麵逃去。
她還敢逃!!!她居然敢逃!!過了這麼多天,他下了賞金榜去找她,找不到,他賣了她心愛的東西,她也不出現,現在她為了另一個男人重新回到這個城市,可一見他的麵,她就像是一隻見了貓的老鼠,逃命似的跑掉了!!
她以為她逃得過?他既已經看見了她,又怎麼可能再讓她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百裏佟怒火中燒,回身也朝拳場外去,這時候台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觀眾開始大聲地咒罵,有些人甚至到當日的賭票都撕扯了丟到一旁,人群開始騷動,大門口都被擠了個水泄不通。
百裏佟在人群裏冷眼看著,許明翡瘦小的身影被人像是搖元宵一樣,擠來擠去,有好幾次她都像是要被人擠得跌倒,但後來又站起來,繼續緩慢地向前。
出了場子,已是將近淩晨,為了防止警察突襲,拳場外的路燈全部被熄滅,黑漆漆的夜,唯有月亮照拂著大地。
許明翡像是被人踩傷了腳,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百裏佟跟在她身後,她狼狽的樣子都被他看在眼裏,他不緊不慢地跟著她,拐仗落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敲擊聲。
許明翡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全身都變得僵硬,她站住了腳步,緩緩地回身,在看清身後那個人後,她又開始跑了起來,隻不過這一次,她跑得並不快,像是童話故事的小人魚,每跑一步都要強忍著劇痛。
百裏佟沒想到她受了傷,還這麼倔,他快步的想要跟上她,抓住她,可沒留神卻被地上不知哪個醉鬼留下的酒瓶子絆倒,他狠狠地摔倒,腳踝上傳來一陣刺疼,還未散去熱度的柏油路,將他昂貴的西服擦出一道難看的破損,許明翡聽到身後的動靜,並沒有停下,百裏佟大怒,將手仗扔了出去,怒喝出了一句讓他後悔了後半生的話,“你他.媽.的還敢跑!!許明翡,你給我站住,你信不信我捉到你打斷你的腿?!我看你以後還跑不跑!!!”
手杖落在離許明翡很近的地方,發出的巨響讓她停下腳步,她像是在和某種無形的力量做著抗爭,身子顫抖很久以後,她回過頭。
很多很多年以後,百裏佟回憶起這一幕,仍是忍不住抬手給了自己一計耳光。
他想,如果當初他可以換一種方式,或者說,他可以更溫柔一些,他可以收斂住自己的脾氣,讓自己的看起來更像一個人,而不是一個野獸,那結果會不會不同?
他記得當時的月亮並不是很大,但月光照在許明翡臉上,卻出奇的明亮,他看見她那雙曾經讓他心動不已的眼睛,如今裏麵盛滿了絕望與哀傷。
百裏佟氣喘籲籲的想要站起來,但手杖已經被他扔遠了,沒有依靠,沒有人幫助,他根本無法獨自完成這個對普通人來說十分簡單的動作,而許明翡就那麼看著他在地上掙紮,他的眼中噴射出對她的火光,她向後退了兩步,卻沒有再逃,可她也沒有別的動作,她甚至沒有說一句話,當然更沒有回來扶他起來,許明翡的嘴唇一直在顫動著,像是要說出什麼來,可到最後,她仍是什麼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