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佟已經很久不回國,因為無所留戀,回來了隻是徒增傷心而已。
這一次歸來,隻是因為年終將近,家裏有些小輩不安分,騰衝那邊的生意折了五成利潤。
這些事情他其實不必管的,小翡自然可以處理得妥當,按她的話說,快過年了,手上見血怕是不吉利,再加上又是一家人總不好讓人家大年夜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就讓他們先蹦達幾日,等過了年,再一筆清算。
他知道她的本事,下手狠戾得根本不像個女兒家,雖然她的容貌與他記憶中那個人是如此相似,但沒人會把她們兩個搞錯。
許明翡不要說是做這種事,就連想,她都沒想過。
她一直是幹幹淨淨的,做事寧可自己吃虧,也不會虧待別人,她在百裏家那幾年,家裏那麼多傭人,沒有一個不說她好的。在她初離開的那兩年,仍是能聽到下麵人念著她的好處。
而現在的小翡,人人麵前叫她大小姐,背後都管她叫阿修羅。
阿修羅。
阿修羅女,端正美貌,然迷惑眾生,帶有嗔恨之心,好勇鬥狠,不死不休。
百裏佟坐在寬大的豪車中,扭頭看去,門外的梅花映雪開得熱烈喜慶,路兩旁的傭人穿著整齊劃一的服裝,低首肅然。而他年輕的養女,就站在道路的最盡頭,一身銀白的裘皮,看上去像是雪化的精靈。
小翡將宅子管得很好,和他離開時沒有任何差別,傭人也是妥當的,不該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不看。隻不過太嚴謹了些,就缺少了人情味,想當年許明翡在的時候,家裏總是能聽到笑聲,春天早開的一朵花,或者偶然闖入客廳的貓咪,都能讓她興奮不止
怎麼又想起她?百裏佟皺眉,臥室裏燃著壁爐,壁爐裏的火燒得旺旺的,無煙炭偶爾會發出嗶剝的輕響。
是因為年紀大了麼?所以常常會想起她,會想起和她有關的那段歲月,他明明已經有若幹年沒見過她,可是隻要他閉上眼睛,她的臉,就會不期然地從他腦海裏躍然而出。
“佟,家裏布置得還滿意麼?這一回,你要留多久?”房門無聲的開啟,小翡如一隻貓般輕悄地走到他身邊,半蹲下身子,她將麵頰靠在百裏佟的手臂上,說話的聲音溫柔而甜美。
烏黑的長發拔散在他蒼白的皮膚上,黑白相間如同鬼魅,百裏佟用手輕撫著她的額頂,“怎麼,我才回來,就盼著我走?”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小翡輕嗔,“我一直盼著你回來,你回來了,我心也就安了,那些混小子便不會找我的麻煩。隻是你不肯多留。”
他每次回國,最多隻待一周,像是害怕什麼東西纏上身似的,就要匆匆離開。小翡隱約知道他這樣做的緣故,但從不點破。
這是他和她相處之道,這麼多年小翡早就摸清了對百裏佟來說有什麼事情是能講的,有什麼事就寧可爛死在心裏頭也絕不能問的。
許明翡,便是他身上最大的一塊逆鱗。
早年間有百裏家支係的子侄不懂事,叫了舞娘在別墅後麵那間廢棄的白教堂裏胡天胡地,被百裏佟知道了,叫了家裏所有人,把那人綁了,拿荊棘條廳院當中抽,抽得全身肉血模糊,隻剩下一口氣。後來拉回去,沒撐幾天,人就死了。可這事兒還不算完,一年之內,那個支係,上下幾十口人,都被尋了個錯處,踢出了百裏家。
那時候小翡剛剛接手百裏家的事物,別人都以為百裏佟那麼做,是為了給她立威風,隻有小翡自己清楚,他隻是為了心中的那個女人。
那女人在他心裏,是白月光,是朱砂痣,隻要有她一天在,別的女人就是衣襟上的米飯爛,是牆上的一抹蚊子血。
他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沒有我這個老東西在,你做起事情不是更方便。”
“佟,一點也不老,別這麼說你自己,我不喜歡聽。”小翡靠著他,柔聲道。
他比她大了那麼多,但她卻從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她喜歡這個男人,喜歡他平靜後的狠戾,喜歡他冷漠疏離的神態,他教會了她生存之道,給了她今天這樣安逸的生活,他就是她的神。
百裏佟微笑,知道小翡說的是心裏話,隻不過卻不想再多聊。他的精神不是很好,說多了就容易疲憊,他輕輕地拍了拍小翡的臉頰,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縱然內心還有千言萬語,小翡依然是乖乖的退了出去。
她不急,她有的是時間與他消耗,她才20歲,正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時光,她不信他不動心。隻要沒有那個女人,百裏佟,最終隻屬於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