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孟婆,他是不是也會忘了我?孟婆不語。我問孟婆,我什麼時候會開花。孟婆說,到了開花之時便會開了。我盼望著花開,盼望綻放最美的容顏,盼望著和他一生一次的想見。孟婆看著我,歎一聲,又要是秋彼岸了!我疑惑。於是,我知道了,春分前後三天叫做春彼岸,秋分前後三天叫做秋彼岸,是上墳的日子。秋彼岸初來的時候,我驚異的發現自己綻放出白色的花朵,如霜,似雪,撲滿了整個三途河岸。孟婆說,有了彼岸花,這黃泉接引路不再孤單了。彼岸花?她說的是我麼?不,我叫曼珠,不叫彼岸。一年一年,我在每個秋彼岸的時候準時綻開,一片片的。他終究還是來了,在我還沒來得及綻放的時候,匆匆的來了。匆匆從我身邊走過,我拚命的叫他,沙華!沙華!他似全然失去聽覺,就這樣匆匆走過,讓我連他青衫的角也觸碰不到。我哭泣。
孟婆冷冷的說,他不叫沙華!不,他是我的沙華,三生石上的沙華。在淚再也無法流出的時候,我開始沉默。每年秋彼岸的時候,我依舊靜默的開放,送過一個一個來來去去的亡魂。一千年裏,我看著他在我身邊匆匆的過,沒有停留,也沒有看我一眼。又一千年的時間在一開一落中開始,又走向結束,他變幻著身姿走上奈何橋,端起孟婆的湯。我的淚,流了又流,我的心,碎了又碎,我呼喚他:沙華,我是你的曼珠,你不記得了麼?!
終於,在一個秋彼岸的時候,在我綻放了白色的花朵的時候,他來了,帶著滿身的風塵,一臉的憔悴,來到我的身邊。我曾以為他又會匆匆的過,匆匆的喝下那讓他把我越忘越遠的孟婆湯。然而,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竟然放慢了腳步,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隻那一望,心中幹涸的淚又如泉水般湧出;隻那一望,便將心中數千年的積鬱化作淚水;隻那一望,萬般的幽怨都如雲散。那個秋彼岸的時候,我開得格外鮮純。又是數千年的等待,數千年的一年一見,他每次回頭的一望,都讓我心裏裂開一道深深的痕,一年一年不記得這是多少個千年的相遇了,他突然停在我的麵前,喃喃自語,似曾相識,似曾相識。
我驚異,心在那一顆徹底碎裂了,白色的花,在那個瞬間慘然的變成紅色,如火,如荼,如血他受驚般的退上橋去,孟婆湯從他顫抖手中的碗裏灑出從此,在秋彼岸的時候,忘川裏便開滿血色的花,奪目、絢麗而妖異。他又在花開的時候來了,在我身邊徘徊著,徘徊著,在走上橋頭的那一刻,竟然回頭,嘴裏喃喃,曼珠?曼珠?我已無淚了。孟婆長歎一聲,這是這近萬年來,我聽到的唯一一聲歎息。
他蹲下身來,親吻著我的臉,輕輕的說,曼珠,我不會再忘記你,我要你陪在我身邊。我恍然的望著他,難道他不記得佛說,我們隻有一生一次的相見麼?他笑著看我,波瀾不驚的采下一株花藏在袖中走上橋去,我看到他微笑的看我慢慢的喝下湯去。孟婆的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笑。佛說我們違背了天意,從此永生永世不得相見。他卻在笑,笑得很舒心。於是他化作我莖上的葉,葉落方可花開,花開葉已落盡。他說,我們不要一生一次的相見,我們不要陌路相忘。這是我們永生永世的相守,不再分離,不再忘記!
“這便是它們的故事。”
藍憶心呆呆的看著它,似乎在想,似乎在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