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妝(六):雲瑟(1 / 2)

“唉。看到沒有,這個小丫頭又在這兒等了,也不知道她在等什麼。”

“我聽裏麵的丫鬟說,這是楊家夫人的妹妹。也不知怎麼了,她姐姐好像不願再見她了。”

“要我說,八成是這妹妹看上姐姐家的富貴,想多分一杯羹!”

“哎!你一個賣膏藥的怎麼跟楊府的丫鬟搭上話兒噠?”

“嘿嘿。她爹死前是個石匠,經常磕磕碰碰,她就時常來我這兒賣藥,日子久了,就......嘿嘿嘿~”

一大早,太陽才稍稍露頭,四周的寒氣都還沒散去,青萍就徘徊在楊家門口。路邊的一份燒餅攤子旁,一小波人,正圍在那裏吃燒餅,順便侃侃近來的風聞趣事。他們也不是故意將青萍扯進來,而是她不知從何時起,就天天早上來這兒候著,起初敲門,管家還好言相勸,但天天如此,連管家都不願理她了。各行各業等著上工的街坊鄰裏也就順理成章的議論起來。

燒餅攤主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他打小就跟著老父在這個巷子賣燒餅,現今兒在這兒議論的不是他發小也得是老熟人了。他鏟下一爐新出鍋的燒餅,等在最前麵的一個黃袍車夫就立馬撿起一個,也不顧熱得燙手。

“哎哎!老馮,你悠著點兒!”

車夫咬了一大口:“他們還有心情侃別人家的瑣事兒呢,我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

“自五月政府與日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何梅協定》,學生的抗日情緒就接連暴漲。”有人讀著報紙,在等攤主給他包燒餅。

“可不是,前幾天幾所學府的學生還遊行抗議!隻不過被上麵壓下去了。”一個戴著眼鏡的文員說。

“哼!幸好被壓下去了,他們這群學生,罵幾句就以為能把日本人罵回去?罵了一路,還把我的貨箱給砸壞了!”受害者啃著燒餅在那兒抱怨。

楊府大門忽然敞開,楊子書戴著禮帽準備去學校上課。青萍站在街對麵伺機已久,她見著人,連撲上去:“我阿姐怎麼樣了?不能再給她抽大煙了!”

楊子書沒有理她,想無視走掉。青萍擋在他的麵前,眼神幾乎透著懇求:“求求你,就待阿姐好一些吧!她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這件事或許真的是我錯了,但事已至此,我也無能為力。過幾天,我把她給你送回去。”他說完,嫌棄的撇開目光,趁著太陽正暖直奔學校而去。

塵世間風起雲湧,而大戲則一日不斷。楊家府上哀樂奏起,哭喪聲遮天蔽日,紙錢滿巷飄零,各門人物接連送至挽聯,生怕旁人不知道楊家死了夫人。

前天夜裏,青萍戲妝未卸,楊府上就將花引蝶的遺體送來了。青萍一步一顫,走到擱置阿姐的擔架旁,那天,楊子書還答應把阿姐還來的,而今天怎麼卻隻回來了一具空殼?人是很特別的一種動物,糟糕的結果越想越害怕,可現實偏偏就是怕什麼來什麼。青萍跪在阿姐身邊,兩抹淚已悄然落下,阿姐已經離開了,再怎麼嚎啕大哭也不能將她帶回來了,與其發泄自己的情緒,不如盡早讓阿姐漂漂亮亮的離開這令人傷心的世界。

師父似乎早就知道了引蝶的結局,並沒有露出太大的驚異,她示意,讓兩個夥計將引蝶帶去自己房裏,要為徒弟最後畫一次臉。

“這些大子兒你拿好,去給引蝶置辦口好棺材,讓孩子走得安穩些,別受了涼。”紅爺塞給青萍一袋大洋,雖然沒有清點,但從聲音、觸感便能知道,這是一筆不小的錢財。

引蝶當時如果沒被你扔出去多好?這是青萍心裏唯一留給他的話了。青萍不是聖人,她接受了老板的錢財,為阿姐訂製了一口做工精良的木棺,隔了兩日將阿姐葬在了她們兒時最喜歡的清溪垂柳旁。

回到今日,李青萍掃去石碑上的些許灰塵:“阿姐,我改天再來看你。”

青萍輕撫一下見證了這一切的垂柳,便悄然離去。

“怎麼,又去看你阿姐了?”一位拿著小扇的女子站在石橋上,向青萍打招呼。她身穿豔色漢服,長裙過膝,盤著一頭青黑似灰的微卷長發,臉上浮現著數不盡的嫵媚。

“柳姑娘,來此何事?”青萍走到她身旁,一同欣賞四月河岸。

“喲,你還叫我姑娘呐?”柳雲瑟衝她輕扇小扇,像是用於自嘲,又像是在提醒她什麼。

“近來可好?”兩岸嫩草碧綠,再過些時日變會化為墨綠,青萍很珍惜的看著這一切。

柳雲瑟手肘搭在橋欄上:“青樓的女子還能怎樣?餓不死,凍不著。”

“晚上能去你那兒嗎?”青萍扭頭俯視著她的雙眼。

“嗯...想來就來唄~”她無所謂的答道。

小時候,李青萍學戲頗為生硬,死不開竅,挨打挨罰是常有的事情。在戲園內,花引蝶雖說力度不大,但也多少能護著她點兒,但有幾次被師父一氣之下扔出戲園,那可就真沒人護著了。在戲園門口躲著,受凍挨餓是家常便飯,一點不亞於她之前流浪要飯。說來也巧,柳雲瑟所在的秦淮樓就開在戲園旁邊,她那時也剛被人販子賣到青樓不久,大不了青萍幾歲。雲瑟看青萍可憐,就讓她藏在自己的房間,直到師父氣消了,開始四處尋人,再把她放回去。次數多了,久而久之,兩個也滋生出了不小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