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趙停山聊了很多關於我祖爺爺汪精政的故事,但聊了一大圈,他就是沒有從正麵回答我的那個問題。汪精政究竟是怎麼死的。
我們汪家,在我爺爺那輩算是人丁最興旺的一代,等到了我這一輩甭管男孩女孩,一共就我這麼一個,或者說,我爸爸那輩人,一共就隻有我老爹娶了老婆,成了家。我這一想,這也不對啊。我們家雖說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但不管哪一輩,那都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盡管曾祖父文革時候確實因為曆史問題被發回了原籍,可同村沒有一戶鄉裏鄉親找我們麻煩的,而且因為他老人家雖然身在官職,卻沒有半點兒架子,一心為人民服務,那會兒搞運動,不知有多少批鬥人員都挨過打,可他老爺子甭管什麼時候都被以禮相待。國家下達號召,就要響應運動,盡管曾祖父被定性為曆史反革命,卻沒受到半點兒委屈,就算被發回了原籍,也沒讓他去農場改造,而是讓他就在老家當起了會計。平時為村委會大隊記賬,過年的時候,因為那個年代識字的人不多,所以村民們就排著長隊請他老人家挨家挨戶寫春聯。後來平反,一切都回歸了正軌,我們家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日子也過得越來越好了,再後來為了建設與發展,老家的房子被拆了蓋起了高樓,我們家的日子就更好了。可我納悶的也就是在這兒,我們家的生活水平無論哪個年代一直處於小康水平,為什麼我爸爸那一輩娶了媳婦的就隻有我老爹一個,我幾個姑姑也是三十多也還沒嫁人,用句接地氣的話說,早就成了大齡剩女。
我越想越不對勁兒,我感覺我們家老爺子絕對有事兒瞞著我!
人上了年紀,就容易念舊,非常容易懷念起曾經的故事,尤其是自己年輕時候的事。趙停山也不例外,他與我祖爺爺汪精政雖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論在今天而言,他卻幾乎沒了什麼恨意。相反的,甚至有些理解汪精政了。因為在趙停山的眼中看來,任何時候,特別是民族存亡的危急關頭,民族大義,永遠比個人恩怨大的多。而那個時候老蔣采取的消極抗日極不可取,他才肯定了汪精政的決策。
趙停山駕駛著牛車翻過一道矮坡,太陽幾乎與我們的步伐一同升起。他的故事越說越多,平時在村子裏也很少會有小輩兒聽他說話,幾個老家夥就算他怎麼說,也難以讓他感到任何自豪感。今天能跟我們幾個小輩兒聊起自己曾經的輝煌,也算是快事一件。
我跟在他身邊,還是想問出個究竟:“四伯,您還是沒有回答我的那個問題。”
他重新燃起了老煙槍:“汪精政的結局嗎?”
“嗯。”我點了點頭。
“你怎麼不問你爺爺去啊?如果我算的沒錯,他也該六七十歲了吧?”趙停山雖然年紀大了,卻一點兒都不糊塗,連記憶力都沒有任何的消退。
“怎麼,您見過他?”我有些吃驚,因為聽趙停山的語氣,我爺爺就像是他的小輩兒一樣。
趙停山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你爺爺可算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他雖然是個知識青年,卻生在了一戶農家。知青下鄉的浪潮最輝煌的時候,他還在村子當上了全體知青的模範代表。他就在自己的老家,享受著和知識青年一樣的待遇。”
“哈哈~”我笑了笑,“那都是我老太爺的功勞,響應國家運動,告老還鄉。既能享受到高等教育,還能足不出戶就到農民群眾中接受農耕再教育。”
“是啊,都是好運氣的人啊。”趙停山想著我們一家子的事跡,不禁感歎,“你祖爺爺一身戎裝,身在國軍卻又不是國軍,搶到的身家不比任何一位軍閥差。你老太爺,雖然因為曆史問題被免去了官職,卻反而在老家享到了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你爺爺剛完成教育,就興起了知青下鄉,幾乎所有的城鎮知識青年都去了遠方,隻有他就留在了家裏,還如魚得水。我在年輕的時候,每年都會去烈士陵園掃墓,有一年碰巧就遇上了你爺爺,不過那時候,他還是個半大小子,整個人都還沒有一杆槍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