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民警於嚴把可樂和漢堡推到少年麵前。
他們所有規定,值班民警沒事不許叫外賣,怕影響不好。這點東西是他跑了一站地買回來的,跑出了一身大汗。
少年臊眉耷眼地接過去,抬起手背擦了一下臉,顴骨上有一小塊擦傷,被汗浸過,又疼又癢。
於嚴就找女同事借了塊消毒濕巾扔給他,一邊對著空調口吹冷風,一邊數落:“助人為樂要量力而行,你們老師沒教過你嗎?哦,她讓你跟她走,你就跟她走,劉仲齊同學,你既然那麼聽話,那為什麼大好的暑假時光,不好好在家寫作業?你哥天天加班,沒人管你了是吧?
這話不知怎麼觸動了青春期少年纖細的心,漢堡的包裝紙拆了一半,男孩的表情一下黯淡了下去。
喻蘭川姓喻,他弟弟姓劉,因為兄弟倆是同母異父。
喻蘭川十歲的時候,父母因生活理念不合,和平分手,喻蘭川跟了媽,一年後,親媽又改嫁繼父。
不過這不是一棵小白菜的故事,據於嚴了解,喻蘭川的父母離婚後關係還不錯,而且都覺得對不起孩子,連同繼父在內,都給了他加倍的關懷。一個人加倍,三個人就是六倍,沉重的關懷差點把喻蘭川悶死,每天都被大人們煩得想離家出走。
弟弟出生時,喻蘭川已經上中學了,於是以“小孩妨礙他學習”為借口,出去住校躲清靜。他早逝的祖父有個親哥哥,喻蘭川該叫“大爺爺”,是個孤寡老人,當時老頭住得離他念書的中學不遠,節假日,他就常常以“陪大爺爺”為由不回家。
蘭爺這個人,天生就有點冷心冷肺的,再加上一年到頭在家住不了幾天,跟這個便宜弟弟著實沒什麼感情。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喻蘭川他媽得到了國外一個實驗室的邀請,這位鬥誌昂揚的老太太,生命不息戰鬥不止,悍然決定舉家征戰美帝。但是在國外得安頓,現在也不確定要待幾年,小兒子剛上高中,是個典型的理科偏科選手,英語不行,所以家人決定,先把他留在國內上學,觀察一下成績再說。
這對喻蘭川來說,簡直是一場飛來橫禍,因為繼父是他媽的跟屁蟲,兩口子一起飛了,他成了這小麻煩的臨時飼養……不,臨時監護人。
“我也不是說你做得不對。”於嚴見少年可憐巴巴的,語氣就軟了,“這個……不管怎麼說,幫助別人的初衷也是好的嘛,值得表揚,對吧?我剛才給你哥打過電話了,他一會就來接你回家,先吃點東西墊墊——想吃冰激淩嗎?”
劉仲齊把漢堡的包裝紙捏成了一團,故作冷淡地說:“不用了,我自己坐地鐵回去,反正我哥一點也不想來接我。”
“不想來他也得來。”正義的於警官脫口說,隨後反應過來說走了嘴,又連忙往回找補,“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怎麼會不想來呢?你別看你哥那個人臉又冷,嘴又壞,那都是社畜加班狗的正常情緒,他還是很關心你的……”
劉仲齊看了他一眼,睜眼說瞎話的於警官良心一痛,編不下去了。
“我哥臉不冷,嘴也不壞。”少年沉默了一會,低著頭說,“他沒罵過我,也沒跟我紅過臉,我哥就會給我發紅包。”
於嚴:“……”
“我期末考試進了年級前十,他給我發了個紅包;為了討好他打掃衛生,他又給我發了個紅包;跟籃球隊的同學打架寫檢查,檢查讓家長簽名,他看也沒看就簽了,還是給我發紅包。”劉仲齊惡狠狠地咬了一口漢堡,“可能哪天我殺人放火了,他也會給我發個紅包,讓我自己打車去自首吧。”
於警官聽完,“吧唧”了一下嘴,心裏非但不同情,還有點羨慕。
劉仲齊:“我哥是個自動紅包機。”
“孩子,我現在跟你說這些,你可能還不懂。”於嚴斟詞酌句地說,“等你長大就明白了,愛,是很虛無縹緲的,隻有紅包才是對你好的真諦。”
他這一番勸解雖然庸俗,但也是肺腑之言,不過委屈的中二少年沒聽進去,咬牙切齒地撕啃著漢堡。
“好吧,不愛聽我不說了。”於嚴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就開始問,“那咱們聊聊正事,給我描述一下那幾個跟你要錢的人吧。一共幾個人?”
“四個,一個老太太,還有三個男的,三個男人裏有一個光頭、一個刀疤臉,還有一個有點瘸,走路一歪一倒的。”
“多大年紀?聽得出是哪的口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