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好賣,冬天估計就不行了。”甘卿捏著小龍蝦細小的爪,給孟老板作揖,“您說發獎金,我可當真了,就缺錢,最近聽說房租要漲,我都提心吊膽半個月了。”
孟天意問:“你還租房呢,多少錢?”
“一個月六百。”甘卿剝小龍蝦的手法非常學問,“哢哢”捏兩下,一拉一拽,整條蝦肉就完整地出了殼,她捏著顫顫巍巍的蝦肉,在盤子裏的麻辣湯汁裏一滾,麻辣鮮香,兩斤小龍蝦就啤酒,一會就見了底,可見是個資深吃貨。
孟天意:“一個屋啊?”
甘卿“噗嗤”一聲笑了:“哪那麼便宜,一張床。”
“你也太能湊合了,”孟天意咧咧嘴,隨後又說,“叔跟你說個事——我有個二姨,到年七十三,守寡四十多年了,以前跟我大哥過,現在我哥沒了,嫂子帶孩子改嫁了,老太太就成了一個人。”
甘卿一頓:“您節哀。”
“去年的事了,生老病死,沒什麼。”孟天意接著說,“大家夥本來商量著把她接出來,她又不願意,說自己有家,不上別人家去。老太太雖然還硬朗,但畢竟這麼大歲數了。她家是個小兩居,她自己住一個屋,還剩一個屋現在空著,我就想找個靠得住的人陪陪她。老太太生活能自理,家務都不用操心,白天你該幹什麼幹什麼,晚上回家給她作個伴就行,有換燈泡之類登高上梯的事,你幫忙支把手,夜裏要是萬一有個急病,你給她打個120、通知一下親友。房租是那麼個意思就成,就按你現在的來,以後也不漲價。”
甘卿一聽,還有這種好事,就說:“我肯定沒問題啊,老太太住哪?”
“絨線胡同,”孟天意說,“一百一十號院。”
甘卿先是“哦”了一聲,過了幾秒才想起了什麼,手上失了分寸,揪斷了小龍蝦的尾巴:“是……那個絨線胡同?”
“你不了解,那邊跟以前不一樣了,尤其這兩年,房價漲得快,好多人都趁高價把房賣了,留在那的老人沒剩幾個了,”孟老板連忙壓低聲音說,“再說,就算是老人,也都不知道你是……怎麼,還信不過你孟叔嗎?”
“哪能?”甘卿回過神來,避開孟老板的視線,低頭一笑,“就是……不太方便,我知道您是好意。再說我聽說那邊現在成學區房了,租一個次臥都三千起,這也太占您便宜了。”
“哎,這是什麼話?”
甘卿把最後一隻小龍蝦叼進嘴裏,麻利地收拾好了餐具,還順手擦了桌子:“老太太那邊要是有什麼用得著我的,您說一聲,我隨叫隨到,反正也沒什麼事,搬去住就算了。我這邊剛交了半年房租,人家不退錢的,現在搬家太虧了。沒事我就下班走了!”
孟老板:“杆兒……”
“不好意思。”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插/進來,“這位女士,請問您是這家店的嗎?”
甘卿和孟天意一起回頭,隻見一個民警走到了星之夢門口,圓寸頭,一雙笑眼,挺白淨,長得喜氣洋洋的,穿製服也沒什麼威懾力,屬於外地群眾一看就想上前問路的那種民警。
但孟老板卻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有意無意地用胖墩墩的身體擋了甘卿一下,笑容可掬地問:“這是我侄子的店,他現在不在,您……是有什麼事嗎?我們有執照,您要看,我給您拿。”
民警的目光跳過他,落在甘卿身上。
孟老板忙說:“哦,這是我們家雇的收銀員。外地姑娘,剛來燕寧沒幾個月,哪都不熟,您有什麼事問我就行。”
甘卿沒吱聲,安靜地在牆角站著當擺設,路邊攤上被油糊住的燈泡發出黯淡的光,落在她身上,隻能看見小半張臉,照得她的膚色像年代久遠的白瓷,低眉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