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卿低頭看了一眼手機,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裏麵已經有二十多條未讀微信了,全部來自“是仲不是齊”,雖然發的都是文字, 但能從用詞和標點符號裏看出, 發信息的人正聲嘶力竭地阻止她失足。
先是強勢地曉之以理,隨後又委婉地動之以情, 他從社會大局講到了個人選擇, 又從公序良俗說到抵製暴力,一看就知道, 賬戶那邊的, 肯定不是劉仲齊那小孩。
“太能說了。”甘卿想。
喻蘭川在肅殺的深秋裏跑出了一身熱汗,發出去的信息始終是石沉大海, 終於,手機上跳出了那行“對方正在輸入……”
喻蘭川呼吸一滯,盯住屏幕, 每一秒都被拖得無限長。
她回了!她會說什麼?
“不要多管閑事”?
“人我已經做掉了”?
或者……她有沒有可能真的被他說服?
片刻後,甘卿的信息終於發過來了,她發了一張猥瑣的微信表情——“向叨逼叨勢力低頭”。
喻蘭川:“……”
是不是有毛病!
甘卿收起手機,拈起一顆小石子,抬手往旁邊的玻璃窗上一彈。
屋裏的三女一男同時被嚇了一跳,中年女人一步撲到窗邊:“誰!”
堆滿了雜物的民宿小院裏空蕩蕩的,巴掌大的梧桐葉子打著旋地落下,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靜, 還不等他們四下檢查,一個原本靠牆的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來,砸得地麵一聲悶響。
“師兄!”
從一百一十號院逃脫的男人被捆成了一個粽子,眼鏡碎得就剩個框,左臂和右腿不自然地卷著,最可怕的是,他脖子上竟有一條眼熟的紅線。
他麵朝下,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誰!是誰!”
“請問,”甘卿出了聲,很客氣地問,“這個木牌上寫的‘萬木春’是什麼意思?”
中年女人猛地一抬頭,倒抽了一口氣,他們幾個人都在,方才竟然沒覺出這院子裏有別人,直到對方自己出聲,從小房子的陰影裏走出來——好像為了諷刺他們,甘卿身上也穿了一件連帽的長外衣,兜帽耷拉下來,幾乎蓋住了半邊臉,還戴了一個跟他們一樣的口罩。
孤身一人……還是女的?
行走江湖有古訓,看起來越弱勢的人越不能惹,因為世界上沒那麼多運氣好的傻大膽,不合常理的人在不合常理的地方出現,事必有妖。
甘卿踱步過來,在窗口站定,把手裏的東西扔在地上——正是那塊斷成兩截的木牌位。
三女一男集體順著那動靜看去:“祖師爺的牌位,你找死!”
中年女人一伸手攔住同伴:“朋友,我看你不像條子,你是哪一道的?”
甘卿從兜裏摸出一根很長的布條,有點像泰拳裏的“纏手”,她笑了一下,仔細地用布條纏住了右手,把那幾根枯木似的手指固定保護好:“我?路過的,純好奇。”
“萬木春是我們師門,”中年女人冷冷地說,“祖上出過五絕之一,我們走的光明正大的路,幹的是鋤強扶弱的事。朋友,你既然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摔我們祖師爺牌位,還傷我師兄?”
“是嗎,”甘卿聲音裏帶了點笑意,眼角卻沒彎,“我剛才看一幫警察追他,還以為他是通緝犯呢。”
屋裏的男人暴躁地說:“警察算什麼!”
中年女人一擺手:“姑娘,天底下的不平事多了,有的事警察不想管,有的事他們管不過來。他們不管的事,我們替天行道,他們卻要說我們違法亂紀,有這個道理嗎?”
“我以為現在還敢說‘替天行道’這四個字的人,都去管人工降雨了。”甘卿說,“引誘協助別人殺人也算?”
“殺的是人渣,”屋裏另一個女人激動地插話,“我們是在救她!”
甘卿一挑眉。
“你既然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那我也明人不說暗話,”中年女人說,“有多少男人把老婆當沙包打,外人還當家庭矛盾調解、還要勸和不勸離?新聞裏,打死老婆的男人判了幾年,不堪虐待,宰了那些畜生的女人又是怎麼判的?也許你厲害,沒受過這種折磨,但你也是女人吧,你看到聽到這些事,就沒有一點設身處地的同情心?就算沒有我們,她總有一天也會走上這條路,到那時候,她可能因為打不過那人渣,反而被對方傷害,就算僥幸成功,沒人幫她善後,她後半輩子也就是把牢底坐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