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年來,喻盟主遇到的麻煩人物不少了。比如錢老太和她三個倒黴徒弟,就屬於窮凶極惡之徒,有案底、能打能跑,一時衝動,什麼都幹得出來。比如閆皓,做事不過腦子,什麼都不考慮,就是個隨時準備失足的法盲。
相比這些人,甘卿完全就是個模範市民,平時講文明、講禮貌,買早飯從不插隊,總是未語先笑,看著還有點好欺負的樣子。可是就是這麼一副“心裏有數”的皮下,骨子裏卻黑乎乎的,偶爾露出些端倪,竟有點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十五……“後麵最少加個萬”,那麼她現在神神叨叨地到處騙吃騙喝,手裏拿不出一塊五的樣子,他是不是應該覺得挺慶幸?
喻蘭川的眼神在鏡片下閃了閃:“你還挺有經驗?”
這時,他倆約的出租車已經打著雙閃開過來了,甘卿不回答,總是不肯完全睜開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爍,隱隱露出了刀尖似的寒光:“你猜。”
於是這天,平時健談的出租車師傅發現自己完全插不上話,副駕駛上的小青年長篇大論地進行了一路普法教育,嚇得師傅把車開得戰戰兢兢,一路沒敢超速。
膽敢在“逼王”麵前裝的甘卿自食惡果,被他噴成了一團,縮在後座不敢冒頭,趁喻蘭川換氣,才連忙虛弱地插了一句:“我逗你玩的。”
喻蘭川:“很多人踏破底線,都是從不嚴肅地對待這件事開始的。是什麼事都能拿來玩的嗎?”
甘卿沉痛地說:“……我錯了。”
開車的司機師傅從後視鏡裏跟她對視了一眼,師傅的眼神充滿同情,聊勝於無地幫她把車載廣播擰響了一點,於是“法製專欄”多了一個評書西遊記的背景音。
“看看這些個玉兔精、蠍子精、孫悟空什麼的,好好的妖精、好好的猴兒,”出租車停在一百一十號院門口的時候,師傅意味深長地說,“看不透紅顏白骨、色/即/是空,非得要跟唐僧結婚,緊箍咒戴上了不是?天天得聽和尚‘咪嗎’念經,老實了吧,唉!一共二十八塊三,把零頭抹了吧,謝謝您!”
收完錢,出租車跟世外高人似的,一溜小煙,絕塵而去。
喻蘭川其實還沒說完,可是“孫悟空和唐僧結婚”的論斷如鯁在喉,卡得他嗓子疼,隻好作罷,拂袖而去。
楊總找人把甘卿給的錄音處理了一下,又截了幾個聊天記錄圖,匿名發給了聶恪,當晚,喻蘭川就收到了於嚴的電話,說聶恪忽然改口,承認自己喝多了報假警,還主動要交罰款。
閆皓被楊大爺和江老板押到喻蘭川麵前,唯唯諾諾地為他惹出來的麻煩道了歉,還是沒拿回手辦——這是江老板讓的,要再觀察一陣,等確定他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徹底不闖禍了,才能還給他。
反正在老一輩人眼裏,那無非就是個塑料娃娃。一個大小夥子整天沉迷這玩意,一點人樣也沒有,給他拿走更好。
閆皓走的時候,眼淚都快下來了,一步三回頭,不知道喻蘭川能不能善待他的綾波麗。
他以前還有過一個蜘蛛俠,綾波麗是他的知己,蜘蛛俠寄托過他的渴望,他有時候會幻想自己能像小蜘蛛一樣,變身蜘蛛俠,就能獲得超能力和一切美好的東西,去戰鬥、救人。可是那個小蜘蛛的手辦被他媽看見後,親手砸了,而他穿上蜘蛛俠的衣服,也沒有變成什麼俠,隻是在人們的指指點點中,被警察當成變態嫌疑人帶走。
他也救不了任何人,隻會給別人找麻煩。
幻想都如泡影。
現在,最後的慰藉也不在了,江老板和楊大爺他們都是為他好,閆皓心裏明白,說不出“不”來,他隻是覺得很孤獨。
好像自己生下來,就派不上什麼用場的孤獨。
閆皓一百一十號院樓下的十字路口,心裏忽然想:“我是不是該走了?”
就在這時,旁邊的寵物店開了門,店員送兩個客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