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2 / 3)

他上學那會,到大爺爺這裏來,住的就是劉仲齊的房間,深夜上完競賽班的課,回來就像那小子一樣,在小書桌上奮筆疾書,而大爺爺就拿著個大煙鬥,像他現在這樣,自己一個人,靜靜地閑坐著。

那時的喻蘭川真羨慕他們——不用考試,沒有屁事,想神遊多久神遊多久,多奢侈啊!

現在他終於也有了“奢侈”的權利,卻羨慕起了隔壁忙忙碌碌的高中生。

喻蘭川今天心也很累,沒接到劉仲齊電話,是因為他在會議室關門處理事,處理得還不是什麼正經事——他部門一個下屬,跟隔壁財務總監勾搭上了,一個有婦之夫,一個有夫之婦,瞎搞不說,還被人撞破,鬧得沸沸揚揚,整個CBD都在吃瓜,熱鬧得跟提前過大年似的。

全公司都跟著他倆丟人現眼。

大家每天工作起來昏天黑地,壓力山大,個別膽子大的,就親自上腳踩高壓線,亂搞、賭博,獲得廉價的刺激和多巴胺,膽子小的則盼著他們東窗事發,在圍觀大戲的竊竊私語裏,獲得微妙又曖昧的快意。

每次遇到這種事,喻蘭川都會有種說不出的挫敗。

並不是因為喻總道德水平高尚,見不得一點齷齪。而是他感覺得到,這裏麵透著一股很悲涼的無力感——曾經以為自己能飛上天,可是隨著光陰流逝,意氣盡了,卻越來越有種“自己什麼都不是,而且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的感覺,習得性無助,隻好轉而尋求最低等、最容易獲得的食與色。

大大方方地追逐聲色犬馬,是風流倜儻,人們承認這樣也別有魅力。

可因為無助無力而尋求麻痹刺激,就是可憐可笑、是中年危機了,人們都要來看笑話。

隔壁,韓周被深夜趕回來的韓東升接走了,甘卿沒有多問,但看他那焦灼的神色,老頭大概還沒找到。

“這老頭,能去哪呢?”她腦子裏浮現了這麼個念頭,卻懶洋洋地不肯接著想,把自己大腦放空了,準備睡覺。

可是奇怪了,早就困得哈欠連天的甘卿莫名失了眠。她在床頭靜坐了一會,沒有覺出自己有什麼值得失眠的事,隻好歸咎於過了困點,於是她打開床頭燈,隨手刷起手機來。手機能刷到全世界的新聞,大事小事奇葩事,想刷多久就能刷多久,反正永遠也看不完。但那些文字和配圖像水一樣流過她的視網膜,什麼都沒剩下,甘卿一會就看串行了。

月光從窗外流進來,灑滿了窗台上的海棠。

甘卿忽然無端想起來,在她還小的時候,有一個人曾經對她說過:“大人不一定聰明,不一定孔武有力,也不一定很老。他們可能還沒有你懂的東西多,動手也打不過你。大人和少年的區別就是,人人都有喜怒哀樂,但少年如果不高興,都是有緣由的——可能是因為一件具體的事,也可能是因為身體不舒服,生病了,腦子裏某種激素分泌不足。”

“大人就不一樣。所謂‘大人’啊……他們有時候,明明身體什麼毛病沒有,心裏什麼事也想不起來,就是會在深更半夜睡不著覺的時候,無緣無故地想哭。”

“這不是大人,這是有病的人吧?”十幾歲的甘卿放肆地翹著腳丫子,不以為然地對那個人說。

那個人就輕輕地笑了起來:“等你也到睡不著覺,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睡不著的那一天,你就明白了。”

原來是真的。

八樓的韓東升家裏,則是燈火通明,孩子在裏屋睡了,夫妻倆分頭坐在茶幾的兩側。

周蓓蓓眼睛裏滿是血絲:“能去哪呢?他常去的地方都問遍了,還能去哪呢?”

韓東升:“你別著急……”

“我怎麼不著急?”周蓓蓓陡然提高音量,“這麼冷的天!新聞裏天天有走失老人凍死在路邊的,我……”

“噓,”韓東升壓了壓她的肩膀,往韓周屋裏看了一眼,“小點聲——那都是失智找不著家的老人,咱爸不至於的,我明天請假,在家等警察消息,你放心啊,肯定沒事。可能就是在這邊住不慣,上朋友家去了,也沒準是哪個大師又騙他做了什麼奇怪的體驗項目……花點錢就花點錢,就當是哄老頭高興了,等他回來,你可別又發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