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3)

老楊幫主是泰鬥, 和那些邪魔外道是世仇難消。

韓東升有家人陷在裏頭,義不容辭。

她跑去湊什麼熱鬧?

平時一直是一副“我很神,我隻是裝慫,一切盡在我掌握中”的臭德行, 套路一打一打的, 其實又怕黑又怕鬼;坑蒙拐騙一個月賺不出一壺醋錢,隨口答應請人吃飯, 轉頭就賴賬;跟人動手之前得先把手纏起來, 不然就犯帕金森……

萬木春隱世隱半天,就培養出了一個這麼不靠譜的貨?

喻蘭川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念頭此起彼伏, 飆升的血壓快把心髒跳爆漿了, 他還沒來得及想明白自己著什麼急,這個本該“運籌帷幄”的角色就被他演砸, 成了“奪路狂奔”。

汽車引擎的“嗡嗡”聲和他自己的心跳聲充斥著小小的空間,一個模糊的念頭忽然如“水落石出”,漸漸從噪音裏凸顯出來。

我……

他壓在心裏很多年的少年用力扒開十五年的煙塵, 從漫長的歲月裏露出一張幾乎麵目全非的臉。

他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於嚴“喂喂喂”,喻蘭川那邊電話斷了,他正要再打過去,被一通來自上級的電話打斷了,急忙去解釋為什麼“尋找離家出走的老頭”會變成跟犯罪嫌疑人火拚。

警察們都忙瘋了,一部分留在現場等消防隊,抓捕犯罪嫌疑人。

跟到醫院的不但要照顧好這些飽受驚嚇的老年人,還得跟醫院說明情況、挨個聯係老人家屬, 人手非常不夠用,一個個忙得上躥下跳。

韓東升送走了來查看情況的民警,就緩緩地在急救室外等候區的木椅上坐下了。

周老先生吸進了不少煙塵,被送進去搶救,這會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盡管警察安慰他說肯定沒事,但……萬一呢?

那麼那頓被辜負的早飯,大概會成為家人給他最後的回憶了。

其實細想起來,就算沒有萬一,周老先生也年過古稀了。據蓓蓓說,他們家沒什麼長壽基因,周老先生已經活過了他自己父母兄弟去世的年紀,差不多是家族最長壽了,他的日子已經走進沒有裏程碑、沒有標尺的荒原,每一個被家人冷落的工作日,都有可能是他戛然而止前的最後一天。

可是“珍惜”太難了,就像是“勤奮”、“堅持”、“自律”一樣,明明是每個人都知道的道理,卻隻有非凡人才做得到。

韓東升的傷不重,除了在火場小樓裏磕碰了幾塊皮外傷,剩下的都能用補充水分和無機鹽來解決,最嚴重的傷害是我方戰友造成的——他那隻手幾條指縫裏全都有刀傷,每根手指都不能動,讓醫生包成了一個大豬蹄子。

獨自等在急救室外,韓東升一開始試圖正襟危坐,坐著坐著,後背和小腹上的肥肉就開始把他往下墜,連日的擔驚受怕、夙夜難安一股腦地找上來,他太疲憊了,累得連眼都睜不開。

他就像一塊被加熱的黃油,從立方體坍塌成不規則狀,繼而就快要化成液體,流到座椅下麵了。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韓東升激靈一下睜開眼,看見甘卿朝他走來。

甘卿比他還慢,其實按照她的想法,手指割破了條小口子,塞嘴裏自己舔一舔就好了,實在沒必要上醫院,結果剛從小樓逃出來,就莫名其妙地被塞進救護車,大驚小怪的大夫們不但要給她打針,還非得說血液接觸有風險,要她化驗檢查。

“我就是過來問問……咳,你這個,”甘卿指著他的豬蹄子,“是不是應該我賠醫藥費?”

“哎,什麼話,救命之恩還不知道怎麼報答呢,要不是你這幾刀,沒準我就得留遺言了。”韓東升很客氣地衝她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臉太黑了,對比出來的。

甘卿就遞給他一張濕紙巾,兩個人劫後餘生,寒暄了幾句,因為不太熟,也沒什麼話好說,就都沉默下來。

韓東升臉上都是黑灰,擦了一遍,手裏的白濕巾變成了黑抹布,在手心裏一攥,能攥出一把泥湯。

他緩緩地擦著沒受傷的手,好一會,忽然說:“從那小樓裏出來的時候,我就想,要真陷在裏麵,以後蓓蓓自己帶著孩子……可怎麼活?”

甘卿看了他一眼,但她是光棍一條,沒拖家帶口過,無論說什麼,都有“站著說話不腰疼”之嫌,因此沒吭聲。

韓東升跟她說話,漸漸成了自言自語。對別人自言自語往往會很尷尬,是因為對方雖然不接話,但是沉默裏含著態度——不想理你,你是傻X——但對著樹洞就不會,因為樹沒有歧視人類的功能。很奇異的,甘卿不聲不響地往牆角一靠,就像一根木頭樁子,不由自主地,韓東升有點想把肚子裏的話倒一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