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時間長的,最後好像一般都沒事,”甘卿很玄學地安慰了她一句,“如果……”
“這麼多年的老街坊了,我當然還是盼著他好的。”張美珍打斷她,“如果什麼?如果我倆當年不顧一切地要在一起,現在沒準已經相看兩厭,還不如當鄰居關係好呢。冷靜下來想想,我跟楊清就不是一路人。”
楊幫主古板內斂,臉麵和原則大過一切,幹什麼都得“不能讓人挑理”。
張美珍完全相反,離經叛道、任情任性,凡事都看自己心情。
就算當年老楊為了張美珍放棄丐幫,或者張美珍放棄尊嚴徹底背叛行腳幫,真的在一起了,這幾十年下來,也少不了磕絆爭吵,未必就幸福了。
也是,男歡女愛並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再真摯也不行。
“人呢,排隊的時候,總覺得別的隊伍比較快,回憶過去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如果在某個時點選了別的路,命運就能天翻地覆了,其實這都是自我安慰。怎麼選,你也還是你,能比現在多多大出息?”張美珍很瀟灑地說,“你看,你也承認,就算你當年按部就班地上大學,也不一定比現在過得好。”
甘卿的眼神落在鍋裏,玉米南瓜粥在小火上緩緩地冒著泡,眼神被感冒感出來的幾層眼皮壓得有點黯淡。
溫暖的甜味蒸騰出來,彌散在小小的廚房裏,北窗外的公共走廊中傳來人聲,上班上學的都回了家。
好久,甘卿才回過神來,聲音有些沙啞地說:“玉米粒再煮要老了,美珍姐,可以關……”
“可我還是後悔。”
甘卿詫異地抬起頭,看見張美珍蒼老沉靜的側臉,這個瀟灑的老太太麵朝牆壁,喃喃地說:“不管理智怎麼說、閱曆怎麼說,我還是後悔。”
所有因為沒有珍惜、沒有拚命挽留而錯失的東西,都會成為這一生中遙不可及的執念。它們就像黑洞一樣,吞噬一切,而且永遠不會被填滿。
即使時過境遷,得到了當年的“求不得”。
“不過你就不一樣了。”張美珍招呼甘卿自己盛粥,自己走到陽台上抽煙,錯身而過的時候,她屈指在甘卿的下巴上彈了一下,“當年我眾叛親離,可沒人盼我點好。你人緣比我強多了,活人和死人都盼著你過好日子,一個個都急得伸長脖子,恨不能替你過,好自為之吧。”
楊逸凡從醫院直接去了警局,常年冷著臉的苗隊已經在那等她了。
警方喜獲王嘉可之後,根據她的描述,連夜突襲了軟禁過她的小旅館。
行腳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臨時扒房逃跑是來不及了,那小黑店根本經不起查,一查發現原先的證照早被吊銷了,現在不但是無照經營,裏頭還收容了不少黃/賭/毒分子。涉事店主、店員還有襲擊王嘉可的那個司機都給一鍋端了。王九勝故意不讓他們跑——事情越撲朔迷離,警察越是要深究,牽扯也就越大,還不如讓這幾個混混把罪頂下來,反正也關不了幾年,家人都有行腳幫“照顧”。
這幾位進去以後,把丐幫的大馬猴、小翟他們那一夥人也供了出來——不供沒辦法,因為王嘉可肯定會跟警察說,當時有一夥流浪漢模樣的人想劫走她的事。
正邪兩派警局聚頭,都有默契不把各自的幫派牽扯進來,於是一通胡編亂造。
“坐。”苗隊審視著楊逸凡——她這幾天都在醫院,化妝打扮早顧不上了,一張臉上清湯寡水的,不那麼精致,卻也不那麼咄咄逼人了,看著順眼了不少,因此苗隊難得說了句客套話,“老人家住院的事我聽說了,怎麼樣了?”
“不知道,”楊逸凡麵帶疲憊地說,“您有什麼事趕緊問吧,醫院那邊沒準隨時叫我回去簽病危通知。”
“王嘉可承認那天宴會之後,涉嫌違法犯罪的人裏沒有你。”苗隊正色下來,“至於網上傳的其他言論,是斷章取義也好、是真的也好,不歸我們刑警管,你的嫌疑現在應該是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