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瑤牽著小蛋徐徐跟在花兒後麵,即達一扣柴扉時,忽聞牆內隱隱傳來一陣歌聲。
其聲清麗婉幽,嫣然動聽猶如青丘雨穀間花底滑過的鶯歌鸝語;又非戲伶小曲那般淒淒悱惻,而是亭亭嬋娟如小家碧玉,不悲不喜,不怨不棄,似戀似念,如慕如訴;細細聽之,卻又仿佛滲著涼涼煙紗的一泓泉水潺潺淌璧,溫柔敦秀,哀而不傷。
出於好奇,路瑤輕輕放開了小蛋,然後在花兒一臉活見鬼的注視下躡手躡腳但不失瀟灑地攀住牆頭。這牆不是很高,她十分輕鬆地趴上了簡陋鋪起的青瓦,朝裏探首,便將院內的景觀悉數覽了個無遺。
庭院不大,牆圍屋而立,進門便是一顆出頭的梨樹,純白的梨花簇簇枝頭如鹽勝雪;且怪那關外北風不解深情搖搖欲墜,於蕭蕭木葉間懵懵懂懂追來逐去,彼時吹得梨雪紛紛揚揚飄落於廝人肩衣,擾亂了誰的愁緒。
青瓦磚簷下,一名頭戴巾幗的挽髻女子抱著木盆掀簾而出。她麵容姣好,唇紅齒白,光潔的額邊有一綹沒裹緊的青絲不經意滑落,平添了幾分風韻,卻又不覺浪蕩;棕灰的粗布抹胸麻裙不僅掩不住她曼妙的曲線,還反襯得她更為清瘦,花下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盈盈款步,腳踏金蓮走至晾衣杆前,彎腰取出剛洗好的衣物撣展,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閨秀般的優雅溫婉。
隨著她的粉唇啟合,路瑤這才知曉剛剛聽到的歌聲就是出自她口。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知我者,為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嗯……
什麼球?
踢球?
“嫂嫂可是想蹴鞠了?”
路瑤眨巴眨巴眼,一不留神便脫口而出。彼時又覺褲腳好似被人拉扯著,她低頭一望,正見花兒那丫頭麵無表情地拽著她。
“咋了小花花?”
“這是我家。”
“……所以?”
“哥哥哥哥,那是黎嬸嬸!”
“你……”花兒抿了抿肉嘟的小嘴,終同情地對上路瑤疑惑不解的雙眸,悲痛道,“死,定,了。”
“嘿?”路瑤還沒來得及消化她話中的含義,卻聽得一句高喝:“好你個登徒子,竟敢偷窺到我家來了!”
她循聲回顧,隻見方才還在晾衣服被子的俏麗婦人不知何時已到了牆下,一雙倩目凶狠地瞪向路瑤,手上還抄著一把掃帚,對著路瑤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好打。
“叫你偷看!叫你偷看!”
“等下等下!嫂子誤會!誤會啊!”
“呸!誤會你個二流子!”
“嫂嫂真是誤會……誒誒誒——花兒快喊你娘親住手啊!”
花兒本幸災樂禍地拉著小蛋在一旁看熱鬧,聞言突然臉色大變,壓低了聲音:“噓——噓——噓——!別這會兒叫我啊!”
那婦人聽到花兒的名字,果然停了動作,轉眼便持帚開門,視線即刻停在驚慌失措的花兒和不明事理的小蛋身上。
“娘……娘親……哈哈……哈……”花兒訕訕地賠著笑。
“黎嬸嬸~~!”
她寒著一張俏生生的臉,彎彎的柳葉眉一蹙,便徑直丟了竹掃到還掛在牆頭的路瑤的後背,然後一把揪過那倆皆不讓她省心的小屁孩兒大風刮過一般奔進家院,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砰”地關緊了柴門。
路瑤適才就沒能趴穩,經她這麼一扔,竟直叫她兩手一滑便從瓦牆上摔下,讓碩大的肥臀同大地之母來了個親密接觸。
“可摔死我了臥槽……”
路瑤不無吃痛地扶著屁股站起,又見婦人攜同進了內院,她趕忙飛奔至其跟前,卻踢了鐵板,人家連解釋都懶得聽就將她關在門外,還險些叫路瑤鼻首異處。
路瑤貼著門板,心中湧起如同日了汪的滄桑感。
她到底……招誰惹誰了?
今兒竟是如此的倒黴催。
肉包子沒吃上幾口,踩爛了。
糖葫蘆咬了一顆,摔碎了。
送娃娃回家,被施虐。
……蒼天啊!
你說氣不氣嘛!你說氣不氣嘛!
路瑤兩眼無神地磕了磕門板,伸手揉了揉鼻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