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蘆距離臨川約莫百裏,便是去了之後什麼事也不做,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兩日。
裴瀝文與閔肅陪著趙通特使走這一趟,還得與州府各部協商,將臨川城門樓上的火炮搬到城郊槐花渡的船上去嚐試開炮,以便趙通特使親見並記錄相關過程與結果,是以少不得要三、四日才會回到清蘆複命。
按理該坐立不安等結果的傅凜卻是不急不躁,每日悠哉從容地陪著葉鳳歌窩在書房;每當葉鳳歌專心畫畫時,他便絕不攪擾,安安靜靜在一旁隨手翻翻米鋪的賬本,有時又不知從哪裏摸出本閑書來看。
隻是,每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傅凜便會以指節輕叩桌麵,含蓄地提醒葉鳳歌休息暫歇。
“你是十二小人兒報時鍾嗎?”葉鳳歌放下筆笑嗔他一眼,轉了轉略略發僵的脖頸。
“自然不是,”傅凜拎了桌上的小茶壺斟了一杯溫熱的蜜果茶遞過去,眉梢輕揚,唇畔隱隱噙笑,“那十二個報時小人兒,可沒一個有爺這麼好看的。”
“怎麼還自賣自誇起來了?”葉鳳歌忍俊不禁地接過茶杯,反手捶著自己的後頸。
傅凜笑著站起身,走過去站在她的椅子後,雙手按在她的肩上讓她坐下,替她捏捏酸疼的肩膀與頸子。
“自誇是不假,可任憑我自誇成這樣,你也不肯買,我委屈。”
這話裏有話的含笑低語,果不其然讓葉鳳歌麵上一紅。
站在她背後的傅凜垂眸瞧見她頰邊的紅暈一路染上耳廓,無聲笑開。
早前他一直追著問她幾時成親,她始終不肯鬆口,多問幾次她還惱呢。於是他就學精了,逮著機會就迂回地提一下,倒也沒逼著她立刻就應,隻是隨時提醒著,免得這位漫不經心的小姐姐又將這事忘到九重天外去,想都懶得想。
葉鳳歌清了清嗓子,放下手中的茶杯:“那什麼,瀝文少爺那頭也沒消息傳回來,我瞧你半點不急,你就這麼胸有成竹啊?你也沒親自用火炮試過,怎麼就知道黃豆減震一定是有用的?”
麵對如此生硬的轉移話題,傅凜並未窮追猛打,手上力道不輕不重,口中緩聲應道:“我雖沒試過,可先祖試過。《匠作集》裏有記載,隻不過當初他們用的是穀殼和稻米,並非黃豆。”
“那,萬一黃豆的減震效用並不如穀殼和稻米……”葉鳳歌扭頭望向他,有些擔憂。
照此說法,若謹慎保守些,傅凜理當用《匠作集》上已有成功先例的“穀殼、稻米減震法”與趙通交易才穩妥。
傅凜不無得意地淡挑眉梢,笑道:“爺算過,也推演過,黃豆的效用會比稻米、穀殼更好。沅城不太產稻米,尋常吃的稻米大都是米糧客商自中原販運過去的;再加上這隆冬時節,即便是沒有戰事的太平年,也該到家家戶戶吃存糧的時候了;若再讓沅城水師去用稻米去做這種消耗,最多一個月,整個沅城都能被拖死。”
沅城不產稻米,靠近沅城的陵州卻盛產黃豆。
葉鳳歌如夢初醒地點點頭,雙眼中不自知地閃著晶亮亮的光。
被心愛的姑娘用這般驚歎讚賞的眼神看著,傅凜心中猛地一甜,麵頰浮起淡淡赧紅。
“這法子隻是權宜之計,雖說趙通放過話任我坐地起價,可我也不會報出太過離譜的要價。等這法子在沅城水師那邊徹底奏效,後續我再與少府談新式火炮與戰艦,那才是坐地起價的好時機。”
而後續這樁,才真真是通天的大生意。
“所以呢,那法子原本就十拿九穩,我又讓裴瀝文帶了閔肅去,以防有人從中作梗,如此就不會出什麼茬子,我隻管等消息就是,沒什麼好急的。”他抿了抿笑唇,輕輕掩落微顫的長睫。
此刻葉鳳歌瞧著他的眼神,再不是從前那種“大人看著一個出色的小孩子”一般。
那是打從心底裏的激賞與讚歎,與有榮焉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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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小就覺得奇怪,你那鬼腦子怎麼就這麼聰明呢?!”葉鳳歌歪了歪頭,笑眼裏有調侃的疑惑。
“要誇人就好好誇,什麼叫‘鬼腦子’?”傅凜沒好氣地笑瞪她,將她的腦袋推回去麵朝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