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雷厲霆還是留了下來,隻因陳茉莉突然出現並跪倒在地。她說:“我這一生我沒求過任何人,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當年,我的倔強固執和任性,害你在仇恨和陰謀中長大。人活一口氣,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就算是給他一次自我救贖的機會吧。”
陳茉莉的舉動震撼了所有人,包括雷厲霆。他以為她是死都不會原諒沐峰義的那個人,沒想到卻用這種方式求他留下來。
相較於沐峰義,他對陳茉莉的感情特別複雜。有怨,有恨,有感激,也有理解。就算看在她一直呆在自己身邊的份上,他也無法抽身離去。
病房內,沐峰義又昏睡著。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為了讓他少一點痛苦,醫生給他注射了安眠劑。
一身黑的陳茉莉立於窗前,擋去光亮。沐峰義困難地睜開眼,總覺得有個很重要的人在等自己,他不能就此離開,一定要醒過來。
在看到那抹熟悉的側影時,混沌的眸子綻出奇異驚訝的光。又低又啞的聲音喊道:“小莉?”他以為自己喊得很大聲,事實上細如蚊呐,不仔細,一點都聽不出來。
陳茉莉緩緩轉身,四目相對,滄海桑田。曾經的一幕幕清晰如昨,一晃已是三十年舊夢。望著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沐峰義,那股濃鬱的股奇異般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漫無邊際的痛,試想過再見麵的種種情形,卻未料到竟是最後一麵。前兩次她憤恨難消,這一次似乎終於可以平靜麵對了。
空間很靜,靜得沐峰義聽到了自己血液沸騰的聲音,一波強似一波。
掙紮著要爬起來,虛弱的身體,病魔的控製,他連動一下都奢侈。不過,心裏盈滿的快樂足以掩蓋所有痛苦:“小莉,真的是你嗎?”
“是我。”淡淡兩個字,這是三十年來她第一次願意回應他,願意承認她是他的小莉。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如此快,滾燙的淚再眼角滑落。
“謝謝你來看我。”夠了,這就夠了,他死而無憾了。
太久的分離,恨和距離的阻隔,讓人變得小心翼翼,深恐一個不甚。夢中的美好便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你好好休息。”沒有惡言相對,沒有劍拔弩張,人的隻是老朋友般的對話。感情藏得太深,她已不知該如何表達。
縱然心急如焚,縱然魂牽夢縈,仍卸不下那戴了三十年的麵具。
“小莉,別走。”一個激動,沐峰義差點跌下床,幸好陳茉莉聽到聲音,轉身及時扶住他。同樣的體溫,同樣的熱度,既然隔了天涯海角,仍是冰冷人生裏最最溫暖的記憶。
沐峰義死死抓住陳茉莉的手,怎麼也不肯鬆開。呼吸開始急促:“小莉,你願意原諒我了嗎?”問得誠徨誠恐。
陳茉莉轉過頭,卻沒有甩開他的手:“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不要提了。”不提就表示還在意,還恨。
眸中的璀璨似流星劃過,歸於暗淡:“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我都要再說一遍。那天我下班要回家,卻看到小琳哭得很傷心,她的樣子十分絕望,我怕她出事,便提議送她一程。拐彎時,她踩到了地上的石子整個人就要摔倒,我適時扶了她一把。她卻更加傷心,哭倒在我懷裏。當時的情況,我不好推開她,心想等她平複了,再送她回家。哪知就那麼短短兩分鍾的事,你看到了,也誤會了,怎麼都不肯聽我的解釋。這一錯就三十年。”
沐峰義一口氣說完,如釋重負。壓在心頭三十年的秘密終於說出,整個人無比輕鬆。不管陳茉莉信與不信,他問心無愧。
黑框眼鏡遮去了陳茉莉的表情,但她微微顫抖的手泄露了她平靜下的震驚。當天她去醫院做完檢查,便沒有再回學校,直接去公司找他,她想第一時間告訴他,她懷孕這個好消息。
哪知卻看到他和小琳摟抱在一起,倆個人親密無間,旁若無人。她最痛恨的就是背叛,他知道的,他發過誓,一生一世隻愛她一人。
昨天的甜蜜語言猶在耳畔,今日他卻琵琶別抱。這叫她如何忍得了,咽得下?她不顧一切衝上前,狠狠給了他們一人一巴掌,跳上計程車,回家收拾了幾件簡單的衣服,沒有給他花言巧語哄騙自己的機會。
曆盡艱難,背井離鄉,中斷學業,與親人反目成仇,她所付出的一切掏盡所有。她斬斷了退路賭一把,最後卻輸得傷心傷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