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立馬熄了手裏的煙。“醒了?”
向暖沒回答,隻是抓住他的手,看向他的手臂。果然受傷了!
“還有別的地方嗎?”
“沒有了。就這一處,是子彈擦傷,沒什麼大問題。”
向暖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在你眼裏,哪次受傷是大問題?你自己不心疼,我心疼!”
上次差點一輩子站不起來了,他也說是小傷。
不過,在死亡麵前,其他的一切確實都不算什麼。
牧野沒有反駁,隻是一把抓住向暖的手將她拉進屋內,一直來到沙發那。他自己先坐下來,然後讓向暖背對著他坐在他的兩腿-間,手臂繞過她的身子,雙手交握覆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最後他什麼都沒說,直接將臉埋進了向暖的脖頸間。
向暖愣愣地坐著,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想扭過頭去問個清楚明白。
他卻直接將她按住,不讓她動。“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向暖立馬乖乖地不動,就那麼靠著他,也讓他靠著自己,像兩個緊緊抱在一塊兒互相取暖的人。
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向暖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很糟糕,甚至有點脆弱。
是因為那個犧牲的警察嗎?
向暖心裏有了猜測。雖然她不認識對方,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但那一定是一個很好的人。一個好人的不幸離世,即便是不相幹的人知道了也會難過,何況牧野是他的同事?
向暖心裏生出一股心疼,於是雙手反過來抱住他的腰,緊緊地。這樣的姿勢讓她的手臂很快就發酸發麻,可她還是咬牙堅持著。
直到,牧野將她鬆開。
向暖擔心地轉回頭,但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什麼眼淚或者脆弱,他看起來仍跟平常一樣。
剛剛那個擁抱,是他給自己的緩衝時間。他十八歲就開始上戰場了,槍林彈雨生離死別早已經習以為常。尤其是進入特種部隊之後,他每年都要送走自己的兄弟。看著那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烈士墓裏的一塊塊冰冷的墓碑,他麵無表情之下的心髒也是會疼的,隻是不會落淚。
“我看到了新聞……嚇得心髒都不會跳動了……”
牧野拿起桌上的煙盒,掏出一根叼在嘴邊,但沒碰打火機,然後眯著眼睛模擬吞雲吐霧的動作。
好一段沉默。
就在向暖以為他不會接這個話的時候,他突然開口了。
“犧牲的那個人叫蕭錚,挺陽光帥氣的一個小夥子,才剛27歲。他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又體弱多病,靠著打零工撿破爛將他拉扯到這麼大。老太太半生艱苦,好不容易才過上好日子,可沒過幾天,就出了這事。他年後剛結的婚,老婆懷了四個月的身孕……他沒了,這孤兒寡母的,該怎麼活下去?”
牧野沒有告訴她,他們現在都還不敢讓老太太知道這個噩耗。至於蕭錚的妻子,他們也是先騙她蕭錚隻是受了傷,見了麵才告訴她真相,她當場就暈了過去。如果可以,他們其實更願意欺瞞一輩子,可那是不可能的。
向暖沒辦法回答他的問題,眼淚控製不住地往下掉。
青年喪夫已經夠可憐了,如今又要麵對老年喪子的事實,老太太怎麼受得住?
新婚燕爾的夫妻,肚子裏還懷著孩子,丈夫卻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年輕的媳婦又該如何麵對未來的人生?
作為一個陌生人,向暖都不敢去深想。她也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用力地抱住麵前的這個男人,想替他分擔內心的痛苦,也慶幸他還好好地站在自己麵前!
牧野到底自控慣了,隻失控了這麼一下就恢複了平靜,他摸了摸向暖的腦袋,道:“去洗個臉吧,一會兒張媽就該喊我們吃飯了。”
向暖在他臉上親了親,然後乖乖地去了浴室。等她弄完出來,看到牧野又站到陽台抽煙去了。
這個時候,也許尼古丁就是他最需要的。
向暖一時不忍心去打擾他緬懷戰友,可牧野已經發現了她,並且滅了香煙走進來。
打開房門,外麵是一片熱鬧。
果果已經回來了,她精力旺盛,性格活潑,一個人也能熱熱鬧鬧。
“媽媽!弟弟!”
當果果趴在自己肚子上嘀嘀咕咕說話,再看看幾位臉麵帶笑的老人,向暖不可避免地想起蕭錚的妻子。
對那個可憐的女人來說,這一刻,世界已經徹底坍圮了吧?肚子裏的孩子是既是讓她繼續生活下去的動力和希望,可又何嚐不是她的牽絆?如果沒有這個孩子,事情會變得簡單很多,至少時間撫平傷痛之後她還可以無牽無掛地另尋佳偶。可如果真的沒有這個孩子,對蕭錚和他媽媽來說似乎又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