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薑宏。”
鄭以恒看著手機內的六個字,舒了一口氣,隻是神情依舊淡淡。
鄭晞正趴在桌上乖乖寫作業,鄭以恒想了想,起身拿起風衣披上,對著尚在廚房裏的蔣素道:“媽,我先回去了。”
蔣素一手拿著水果刀一手提溜著蘋果把,訝道:“這麼早就回去了?吃些水果再走啊。”
鄭以恒斂眸,淡淡道:“給阿晞吧,最近單位要做一個專題,任務有些緊,我得趕緊回去。”
蔣素嗅到了他略微低沉的氣場,知曉他此刻心緒不佳,雖不明就裏,但也不再多說什麼。
鄭晞寫完了作業,顛顛地跑到蔣素身後偷了塊蘋果吧唧吧唧嚼著,含含糊糊對鄭以恒招呼:“小叔叔再見。”
鄭以勤皺了皺眉:“吃完再說話。”
鄭晞朝他做了個鬼臉。
第二天正是周五,壓抑了一周的小崽子們眼看著周末將至,一個個臉上滿滿都是雀躍的神情,藏都藏不住。一到了下午,整個班級更是人心浮躁。
臨近放學,薑宏抱著一疊作文本走進了教室,在小崽子們的一片哀嚎聲中一邊發本子一邊布置周末的寫話作文。末了,她又補道:“下周二晚上有家長會,小朋友們不要忘了告訴爸爸媽媽喲~”
鄭晞乖巧地從薑宏手中接過作為本:“薑老師,一定要請爸爸媽媽嗎?”
薑宏愣了愣:“?”
忽而想到了鄭以恒。
“對,爺爺奶奶年紀大了,要早些休息,所以一定要請爸爸媽媽來哦。”薑宏板著臉正經地應了。
“哦。”鄭晞低低應了聲,又是一臉委屈巴巴。
薑宏心裏抽了抽:怕不是小正太覺得自己最近的成績太過不去,擔心她在媽媽麵前告他一狀?
想到這兒,她又提起聲音對著全班的小崽子叮囑道:“這是這周的最後一個作業,請小朋友們一定要把話帶到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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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宏住的公寓小區對麵是新近落成的現代廣場,即便是尋常的日子,也是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薑宏每每走進廣場,總會在內心嗟歎一聲“腐朽的小資生活”,而後苦哈哈地背著改不完的作業跑去打包晚飯。
廣場南邊有一條小小的窄弄,穿過這條窄弄,則是一片保存完好的民國建築群:白牆青瓦馬頭牆,俱是典雅精巧的江南民居,其間也不乏文學大儒、電影奠基人的舊居。如今跟著前頭的商業廣場,這片民國舊居也被辟成了步行街,不是哪路神仙大筆一揮,給這片舊居起了個名字:“恕裏”。恕裏內不乏古玩畫廊、民俗市場,學姐畢業的時候借了彼時莫名興起的國學熱,蹭著導師的名頭,又從家中挪了些資金,直接將書院設在了恕裏。
國學課堂,與典雅的江南舊居,倒也相得益彰,相映成趣。
淺草書院是學姐顧亭大三的時候就跟著導師和一眾研究生做起來的,畢業後顧亭放棄了穩定的工作機會,一心一意地辦起了書院。淺草書院,所謂淺草,取淺草才能沒馬蹄之意。
薑宏比顧亭小了三歲,初入大學的時候,顧亭已是學院裏的風雲學姐;輔導員總喜歡在薑宏這些小萌新麵前說道從前顧亭在社團的風雲事跡。熏陶得多了,每每在校園裏見著顧亭,薑宏總是冒著迷妹星星眼。因為興趣所在,也因為對顧亭的那麼一份崇拜,薑宏循著顧亭的步子,大一加入了顧亭所在的社團,大二的時候就成了淺草書院的誌願者。
這個誌願者,一幹,就幹到了八年後的今日。
因為有心想與顧亭打個照麵,周六一早薑宏就到了書院。淺草書院是座典型的江南三進民居,進了宅門向左側走去,穿過拱門,就是一進院。此時不過八點零個頭的光景,微暖的初陽照在院裏的樹上,在薑宏腳邊投下了斑駁的樹影。高高的馬頭牆,將塵世喧囂隔絕在了外頭;不管來了多少次,薑宏總覺得一跨進院子,看著周圍雅致卻不失生機的景致,一顆浮躁的心就這樣沉寂了下來。
一進院南邊的幾間耳房被辟成了辦公室,薑宏顛顛地在前台小姐姐眼前湊了個人頭,就聽說顧亭已經在辦公室了。
顧亭苦心經營了近十年,比之初畢業那會兒的小課堂,眼下的淺草書院已初具規模,不再是僅僅依靠教書為繼的小機構了。向北穿過垂花門的二進院,是為漢風館。書院性質特殊,平日裏免不了與文化協會或宣傳媒體的往來,顧亭就將二進院連帶著東西廂房布置成了交談的場所,命名漢風館。久而久之,借著漢風館,顧亭又與不少文創工作室有了商業往來。
顧亭最初開拓漢風館的時候,薑宏尚有些不解——這兒的商業氛圍太過濃重,與整座書院的氣質格格不入,更是與顧亭的初衷相悖。可是顧亭卻倚在院內,似笑非笑地告訴她:“阿薑,這個社會太現實,我需要錢,書院需要錢,但我不可能一直挪用家裏的資金。你明白嗎?”
生活不易,薑宏如何不懂,隻能背著顧亭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