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了旁邊麵癱的男人一眼,南宮墨收起短劍轉身繼續往山上走。
大光明寺與大報恩寺並列金陵兩大古刹,不僅僅是因為曆史悠久高僧大德輩出,更是因為寺廟修建在紫雲山頂,氣勢恢宏風景獨特,古往今來無數名人雅士層曾在此留下墨寶。這不僅僅是一處佛教聖地,同樣也是當今天下文人雅士們懷古永誌,踏春抒懷的必到之處。如今又正好是牡丹花季,山下賞完花的人們順道再上山來上香禮佛也是一樁美事。自從山下多了一個牡丹園之後,就連佛門聖地的大光明寺內也種了不少牡丹,也為原本古樸莊嚴的佛門聖地又添了幾分景致。
漫步走上最後一個階梯,映入眼中的便是大光明寺前寬大的廣場。整個廣場以大理石鋪就,場中立著一個巨大的香爐,來來往往的遊人們都不忘上前去上一注香,整個廣場上也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廣場周圍還豎著不少菩薩羅漢塑像,塑像前供奉著鮮豔奪目的牡丹。這個廣場原本是給寺中武僧習武用的,這個時候自然沒有人在此練武,倒是有不少香客來往經過。
“不愧是佛門聖地,果真是香火鼎盛。”南宮墨輕歎道。
衛君陌道:“大光明寺離金陵城近,又在紫雲山上來的人自然多。跟它齊名的大報恩寺便沒有這麼多人。無瑕想要上香祈福麼?”
南宮墨搖搖頭道:“我無所求。”
“哦?”衛君陌難得地有些好奇,“無瑕心中當真無所求?”
南宮墨笑道:“我縱然有所求,但是若是我所求之事連我自己都做不到,那麼漫天神佛又能如何?”衛君陌沉默半晌,方才點頭道:“無瑕說得不錯,咱們去後山吧。”當下竟是連一眼也不看那香火鼎盛的大雄寶殿,牽著南宮墨地手拐了個彎往大殿另一側走去。
“早幾年我母親喜歡來大光明寺上香,時常要我陪她一起來。可惜我卻是從來不喜歡寺中的香火氣,幸虧她這幾年不愛來了。”衛君陌輕歎道。南宮墨側首,含笑看著他道:“你是想說,幸好我也不喜歡拜佛麼?”
衛君陌道:“若是無瑕喜歡,以後我自然陪你來。不過…不喜歡最好。”
南宮墨忍不住掩唇輕笑,看來衛君陌確實是對寺廟菩薩之類的敬而遠之了。看她笑得開心,衛君陌冷漠的容顏上也多了一絲微笑,搖頭道:“寺中方丈說我沒有慧根。”
“我也沒有。”南宮墨笑道。
“嗯,我知道。”
“……”你不是應該安慰我兩句麼?這種略帶慶幸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大光明寺後山的風景更加幽美。不同於前麵的香火凡塵,也不同於山下的花團錦簇。後山上有的隻是苦竹青鬆,奇石寒潭。入目的都是一片靜謐安寧的綠色,到真是有幾分世外仙境之感。
站在一個水潭邊上,水潭裏竟然還有幾株蓮花已經含苞待放。清澈的潭水幾可見底,荷葉下有魚兒悠閑的遊動。這魚兒也並非是專門養來讓人觀賞的錦鯉,而是普通的湖中隨處可見的魚類。潭邊有一塊巨石,石頭的上方一片光滑,顯然是有人經常在此落座方才如此的。
潭水上方,一條細細的溪流從山上水流而下,清澈的溪水打落下潭邊的石頭上發出清脆的叮咚聲。卻更讓人覺得次數靜謐清亮。
“真是一個好地方。”南宮墨歎息道。
衛君陌笑道:“自然是好地方,這裏是整個大光明寺我最喜歡的地方。”
南宮墨偏著頭好奇地打量他,“你喜歡清靜的地方?”該不會是有什麼出世的念頭吧?
衛君陌一怔,搖頭道:“不,我喜歡熱鬧。”
南宮墨眨眼,顯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衛君陌道:“我喜歡該熱鬧的地方熱鬧,該安寧的地方安寧。”佛門,顯然就是一個應該寧靜悠然的地方。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淡淡地笑意。他們都不是甘於平靜的人,或許就是這樣…才好玩呢。三觀不同,是不好談戀愛的。
琤琤地兩聲琴音有些突兀地打破了這一方天地的寧靜。但是這琴音又仿佛與這山水竹林融為一體一般的從容自在,令人忍不住沉醉。南宮墨眼底閃過一絲警惕,猛然回身看向琴聲傳來的方向,銀針已經扣在手心隨時便能夠射像對方。這佛門清淨地,竟然還隱藏著能夠以琴聲惑人的高手,即便是並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惡意,也還是讓南宮墨不由得對來人升起了幾分戒備之心。
“無瑕,無妨。”衛君陌伸手握住了南宮墨的手,輕聲道。
南宮墨挑眉,“認識?”衛君陌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看向琴聲來處朗聲道:“大師,既然到了何不出來一見?”
居然還是個和尚?南宮墨很快就看到了來人,確實是一個和尚,而且還是個很年輕的和尚。隻見來人一身素白的僧衣芒鞋,手中抱著一把素琴含笑望著兩人。這人看上去不過比衛君陌年長四五歲的模樣,即便是頭上早已經落去三千青絲,卻依然掩蓋不住那俊雅出塵的容貌。隻是這樣的俊雅跟衛君陌令人驚歎的俊美銳利不同,他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種溫文爾雅和超凡脫俗的氣質。如果不是此時一身佛門弟子的裝扮,隻怕會讓人以為他是傳世名門的翩翩公子或是超脫世間的縹緲仙人。
“小僧念遠,驚擾姑娘了。”那僧人微微點頭,含笑道。
“念遠?”南宮墨有些好奇,道:“就是那個…滿目山河空念遠的念遠麼?”
念遠俊雅的容顏上從容不迫的微笑不由得僵硬了一下。他雖然年輕,但是在大光明寺的輩分卻極高,還從來沒有人敢拿他的名字開玩笑的。南宮墨倒是當真沒有拿別人名字開玩笑的念頭,隻是一聽到念遠的名字不知怎麼的她腦海裏就升起了那一闕詞: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一個和尚,取一個如此風月旖旎的名字當真好麼?當然,取這個名字大約也怪不得這位念遠大師,八成也是被長輩給坑了。比如說當年被取名南宮傾城的她。再比如如果是戒字輩的弟子,運氣差一點可能就要叫戒色了。
衛君陌無聲地歎了口氣,牽著南宮墨的手道:“這位是大光明寺念字輩的大師。”見南宮墨露出不解地神色,衛君陌解釋道:“如今大光明寺的主持方丈是空字輩的空如大師,是念遠大師的師侄。”
果然是好高的輩分啊,能當上大光明寺主持的大師肯定不是眼前這位大師這般的年輕俊秀,隻怕最少也該是個四五十歲的高僧了。而眼前這位,明顯還不到三十歲呢。
“在下無禮,還請大師見諒。”南宮墨不是不懂得尊重人的人,自然明白自己剛剛的話對於這位大師來說隻怕是有些不敬,連忙雙手合十認真地道歉。念遠抱著琴,已經恢複了初見是的從容淡定,含笑道:“施主言重了,名字不過是世俗稱呼罷了,施主隨意便是。”
南宮墨笑道:“大師寬容,多謝大師。”
念遠走到水潭邊上一塊大石上坐下,素琴橫放在膝上,笑看著衛君陌道:“世子許久不曾來大光明寺了,前些日子聽說陛下為世子指婚了,想必這位就是楚國公的千金?”
衛君陌點點頭,拉著南宮墨一起坐下,道:“正是,今日帶無瑕過來走走。正好可聽念遠大師撫琴。”
念遠也不多說什麼,隻是淡淡一笑果真低頭撫弄起琴弦。古樸悠揚的琴音在山林中回響。南宮墨雖然不精於琴藝,但是跟著師叔這幾年琴棋書畫多少還是都學了一些的。而師兄的琴技更可稱得上是天下無雙,她對於琴音的品鑒自然有幾分功力。這位念遠大師的琴技果然值得衛君陌特意帶她來一聽,技法如何暫且不說,隻說那幽靜脫俗,仿佛超絕凡塵的意境就足以讓無數的名琴大師望塵莫及。這大光明寺也不愧是金陵名刹之一,果真是臥虎藏龍。隻是,念遠的琴聲對南宮墨來說未免太過出塵,也太過無情了一些。她果真是與佛門無緣吧。
一曲撫罷,念遠含笑道:“雕蟲小技,兩位見笑了。”
南宮墨微笑道:“天籟之音,能聽聞大師一曲,三生有幸。”
念遠搖頭笑道:“南宮姑娘此言不實,姑娘並不喜歡念遠的琴音。”
被人看破了心思,南宮墨倒也不羞愧,坦然道:“並非大師琴音不佳,實是南宮墨身無慧根,難解佛門真諦。”
念遠擺擺手,顯然並不在意自己的琴聲不被人欣賞,笑道:“倒是跟衛世子的說辭一般無二,我觀姑娘神色,姑娘應是聽過比念遠更好的琴聲吧?”
南宮墨也不隱瞞,點頭道:“不說更好,隻是合意罷了。”
“可是——號稱天下第一名醫的醫仙弦歌公子?”念遠道。
南宮墨有些驚訝,卻又不是太過的驚訝。畢竟師兄名滿天下,不僅僅是醫術同樣也是他的琴藝,在江湖上素有琴醫雙絕之稱。南宮墨淺笑道:“不想大師也知道弦歌公子之名。”念遠笑道:“小僧偶爾也會外出,拜訪名山古刹,與弦歌公子也有過一麵之緣,何況弦歌公子大名何人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