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君臨聞言不著痕跡的擰了擰眉:“怎麼說?”
“這位姑娘泡在水裏的時間太長,女子本就屬陰,懼寒,長時間泡水之後激發了身體內的寒氣,會叫她變得無比的虛弱。接下去的時日需要好好靜養,否則若是一個不好,落下體寒之症,怕是日後要吃盡苦頭。”
“這體寒之症若是落下,每逢陰雨天氣,身子便容易不爽,來小日子的時候更是會比尋常的姑娘難受痛苦數倍,當然,最關鍵的是,容易影響將來子嗣的孕育。”
軍醫盡職盡責的解釋,翟君臨最後確定了一點,就是秦蘇現在很嚴重也很麻煩,如果照顧不好,以後不但她自己身體容易不好,對她生孩子也會有影響。
想到這裏,他的心頓時一揪。
作為一個女子,為人母當是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環,要說起來,此番她受難,也是因為他。
他的對手明顯是在拿她試探他的容忍程度呢。
而林月雖然有錯,但也不過是給對方遞了把刀而已。
歸根結底,她是為他受過。
這樣一想,心裏越發愧疚起來。
再開口,嗓音略微喑啞:“你該怎麼治怎麼治,用盡全力將她治好,本王必有重賞。”
“屬下遵命。”大夫忙應了一聲。
又重新替秦蘇把了脈,這才取了紙筆過來寫下了藥方,讓嶽封去藥房抓藥。
等藥抓回來之後,更是親自前去熬藥,態度好得不行。
笑話,連戰王殿下都無比關切的人,他能不上心嗎?
軍醫熬藥的時候,翟君臨也已經換了身衣服,隨後直接命人將林月送回京城,而他則和嶽封在營帳內議事。
秦蘇這一出事,自然也就耽擱了他原本明天便回京的計劃。
軍醫說了,秦蘇這身子,要好好養著才不容易落下病根,而病根一旦落下,往後便是無窮盡的麻煩。
所以便是為了秦蘇的身子著想,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立刻回京。
“最近他有沒有動作?”翟君臨問嶽封。
“那位倒是沒有動作,不過做槍的最近動作有些頻繁。”嶽封老實的回應。
“楊子濤是他的人吧,把他給本王攆到邊疆去。”翟君臨聲音轉冷。
嶽封臉上浮現出一抹驚訝之色。
“可是主子,楊子濤現在的位置,是他好不容易弄上去的,怕是輕易不會放手,若是磕起來,對咱們不利。”
嶽封這話很明顯在間接的勸說,為了一個女人,確實沒有大動幹戈的必要。
“他最近不是在拉攏兵部尚書嗎?告訴孫尚海,適當的接觸一下,給他放點煙霧彈,讓他無暇顧及這邊。”
嶽封聞言心裏頓時一凜。
心知他這是動了真怒了。
哪裏還敢再勸,當即就應下了。
不是他誇自己這邊,而是他對己方的實力有信心,他們當真要對一個楊子濤下手,楊子濤是躲不過被流放貶謫的命運的。
隨後,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翟君臨這才讓嶽封退下,去忙正事去了。
嶽封走了之後,翟君臨移步室內,坐在床沿看著秦蘇蒼白卻安詳的睡臉,眼中浮現出一抹疼惜和溫和來。
忍不住抬手落在她的臉上,動作輕柔得叫人不可置信。
翟君臨是誰啊,出了名的戰神將軍,出了名的鐵血無情,他那雙手上不知沾染過多少敵人的鮮血和性命。
他的手,本身就是無情和冷酷的代表,上麵除了練功時留下的繭子,和敵人的鮮血性命,什麼都不曾留下。
可就這樣一雙生殺奪予的手,此刻卻溫柔又憐惜的落在秦蘇的臉上,相信任何人看見,都會覺得不可置信,都會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可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對不起,讓你受罪了。”翟君臨低低的呢喃,忍不住俯身啄了啄她的唇瓣。
蒼白的唇瓣猶如他所想象的那般柔軟嬌嫩。
沒有貪戀,一啄之下就悄然退開,然而嘴角掛上的一抹淺淺微笑卻讓他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若說他原本給人的感覺是冷,是淡,是謫仙一般飄逸,那麼如今他便是落入了凡間,有了人的七情六欲,美得叫人臣服。
“小沒良心的東西,竟將我忘得一幹二淨,還……”還字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完,但他的神色卻是無奈又寵溺的。
按照他如今的情況,她既然不記得他了,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事情,他該順勢放手,專心圖謀大業。
然而他就是做不到,打從他悄悄南下看她,看到她為了另一個男人與自己的父親吵架,他就發了瘋一樣的嫉妒,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她如果要喜歡一個男人,那麼那個男人隻能是他,是他翟君臨,而不是旁的什麼阿貓阿狗。
看到她負氣出走,心裏的擔憂瘋漲,所以他才會安排好一切,靠近她,接近她,護著她來到京城。
哪怕這段記憶在她看來並不美好,也無所謂。
她就像是他心裏流轉經年的執念,拔不掉,抹不去,他如今所為,也不過是步步為營,將她留在身邊罷了。
這些事情她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沒有所謂,隻要她留在他的身邊,就已足夠。
隻是他隻顧著留下她,卻是忘了,如今他的身邊危機重重,風起雲湧,當真適合將她給牽扯進來嗎?
畢竟,她太過天真,又沒有背景,若是牽扯進來,他卻是不一定能完全將她給護住。
這就意味著,往後如今日這般的場景,隨時都可能發生。
第一次,翟君臨為自己所做的決定感到了遲疑。
將她留在身邊,真的好嗎?
就在翟君臨心思複雜之際,外頭傳來了士兵的輕喚。
“殿下,石宇求見。”
翟君臨放在秦蘇臉上的手緩緩收回,沉默片刻。
這石宇他知道,是在曆練時跟在秦蘇身邊,堅決擁護她的人。
更是對秦蘇有著極為特殊的感情的人。
她如今是男子之身尚且如此,不難想象,若這石宇知道她是女子,定然會喜歡上她的。
翟君臨也沒回話,站起身來走到外頭坐下,這才命人讓石宇進來。
“見過殿下。”石宇進門之後,當先對著坐在案幾後麵的翟君臨行禮。
翟君臨淡漠的掃了他一眼,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起來吧。”
讓他起來,翟君臨卻又不開口了,隻是隨手翻閱著自己手裏的文件,營帳內變得無比的安靜。
石宇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翟君臨開口,終是忍不住開口問秦蘇的情況。
“敢問殿下,秦蘇他可還好?”
自從秦蘇被抓到水牢裏麵之後,石宇就一直命人守在各個門口等翟君臨回來,所以翟君臨一回來,就有人告訴他秦蘇的事情,所以他才能馬不停蹄的去水牢將人給帶出來。
翟君臨抬頭看了他一眼,旋即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淡漠道:“沒有大礙,好好調理便是。”
石宇聞言頓時鬆了口氣,擔憂的神色微微收斂,臉上揚起一抹放鬆的淺笑。
旋即又道:“殿下,不知小的可否看她一眼?”
翟君臨頭也不抬,冷漠道:“她還在昏迷,不曾蘇醒,待她醒來之後,若是願意見你,本王自會命人去告訴你。”
石宇聞言眼神微微僵住。
雖然翟君臨素來都是這般清冷淡漠,但是石宇卻察覺到了他對自己隱隱的敵意,一時間有些怔忪。
隨後他又覺得是自己胡思亂想了,他和翟君臨差得天差地遠的,他怎麼可能對自己有敵意呢?
他若想對付自己,動動小指頭,或者根本不用動手,隻要開個口,便會有人心甘情願的替他將自己打落到塵埃裏去,他何須對自己有敵意?
“既然如此,那便勞煩殿下了,小的這就先告退了。”石宇低聲道。
他注意到翟君臨略微頷首,這才弓著身子往後退出了營帳。
翟君臨這才抬頭看向還在晃動的營帳簾子,眸色深沉莫變。
他想,便是離了他,也不缺能發現她的好,並願意對她好的男人。
可是要他放手,他做得到嗎?
……
京城,夜。
某個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不斷的青樓裏。
頂層的閣樓之上,兩個身著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正在期內,一站一坐,站著的正在向另一人稟告事情。
“他畢竟被稱為戰神,你對付不了他也情有可原。”坐著的那人開口,聲音帶著淡淡的溫和之意。
“是屬下無用。”那人聞言,垂在身側的雙手頓時緊握成拳,眼中是不甘之意。
他自認不差翟君臨什麼,若是他和翟君臨在同一起跑線上,他一定也能做到像翟君臨一樣,甚至更好,怪隻怪……
收斂了眼中的怨恨之色,他平靜而立:“楊子濤那邊試探的結果也出來了,他直接去水牢將人給撈了出來,看樣子很在意。”
坐著的黑衣人輕笑一聲,聲音淡淡,“確實該在意,那畢竟是他的小師妹,郭老的關門弟子。”
“作為一個女子,本事倒也不算差,隻是他對她僅僅隻是同門之誼嗎?”站著的人追問。
他以秦蘇的安危做餌,誘翟君臨上鉤,雖最後沒能成功,但翟君臨義無反顧帶著秦蘇跳崖的一幕著實震撼人心。
就算翟君臨有什麼法子脫身,但是要知道,一個人和兩個人的重量那是完全不同的,若說他一個人跳能逃脫的機率是百分之百,那麼加上一個秦蘇,機率就要減半了。
從這點來看,要是他對秦蘇完全沒有半點其他意思,他是不相信的。
“既然不知道他對那女子是什麼樣的感情,那就去試,猜是猜不出個結果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男人的聲音依舊平靜,但說出的話卻讓站著的人渾身一緊。
“是,屬下明白了,屬下這就去辦。”那人應了一聲,隨後退了下去。
這次坐著的人沒有再開口。
人走了之後,他獨自一人坐了許久,屋裏這才響起了他帶著幾分寒意的聲音:“戰神?嗬……有了軟肋的戰神就不再是戰神了。”
說話間,他甩手將手中的酒杯啪嗒一下丟在桌子上,起身離開。
杯子在桌上滾動,最終沒能逃過它既定的宿命,從桌子上啪嗒一下滾到了地上,四分五裂,一如他對翟君臨的心思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