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我先到後車廂拿出輪椅,將輪椅撐開後打開乘客座位的車門,希俐亞依然保持她離開奧勒岡州時的姿勢;傾斜的頭靠在椅背,閉著的眼簾和眼睫不再沾著前些天我常看到的淚,“希俐亞,我們到家了,我抱你下車。”
她一動也不動的,猛至的疲累讓我不得不先將眼睛合上,爲了救她我整整一個多星期不是在忙著幫她處理事情就是披星載月地開車,已經累到隻剩一口氣了,那口氣還要留著照顧她呢,我小心避開她綁上繃帶的雙手和裹著石膏的右腳抱她坐上輪椅,關上車門要推她進屋裏的時候……
“奇斯,我想去河邊。”希俐亞小聲地說,爾後抬頭看著不出聲的我,她又說:“放心,我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我的命是你的了。”
我推她往河邊去,停在河邊的柳樹下,想起小時候安格斯和我陪著希俐亞在這裏推沙堡的畫麵,風一樣輕輕在吹,河流也一樣緩緩地流著,然而一切都不一樣了。
確定她沒事後,我走出家裏的樹籬圍到路口去查信,拉下信箱門,裏麵躺著銀行和水電帳單,其中有封精致裝飾的浮印花形信,全以打字字樣打上的地址和我的姓名,還是從英國寄來的,然而我實在想不起來我有認識任何人是住在英國,最後,看到壓在最底下那封是安格斯寄來的信,不知怎地一股冷意竄過我的背脊,邊穿過樹圍籬邊打開信,剛開始讀我還覺得好笑,讀到中段後我發現信紙開始顫顫地抖了起來,這時我已經走到了屋子的邊側,抬頭可以看到那株大柳樹,她還坐在那裏,卻將頭埋在雙手上,我走到希俐亞身後時注視著河水,淌淌流水,這四個字充塞了我滿腦,我仰頭看著遼闊的天空,啊!你就不能讓我休息一下嗎?
跟上天求饒?其實是多餘的!
“希俐亞,風大了,進屋吧!”這次她沒再拒絕,我竟然慶幸她正沉浸在自己的痛苦裏而沒察覺我的改變,將她推上我在加州時打電話叫我的老哥兒們芒洛幫我臨時釘的斜梯,這時希俐亞才說話。
“奇斯,謝謝你!”
“別這樣說!”
“我曾經那樣的壞,你還是對我這麼 好。”她哽咽了。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和唯一的血親了!
“嗯,等我石膏拆了,我會搬出去。”她兩眼紅了但堅定地說。
“你不須……”
她打斷我,“奇斯,我必須這樣做,拜托……”
將希俐亞安置好在屋內後,我拿著兩封信再次走進後廊道,坐在搖椅上看向後院,目光定在河麵許久,起身走向河邊站在柳樹下,風象是在呼嘯一樣,五月河風陣陣吹出抖嗦的雙手,再次打開安格斯的信再讀一次,確定無誤後折出一艘紙船,剛踏上甲板時馬頓跑到我身邊來,我低頭揉揉搓搓牠的頭頂,牠舔舔我的臉,這家夥不知又跑到哪裏去混了,主人回來這麼 久才出現,蹲下後將臉按在牠頭上,牠似乎感到我心裏的掙紮,不再扭動。
“馬頓,”我重重地將氣吐出正巧衝到牠臉上,牠很忠誠的一躲也不躲地看著我,“我又多一個秘密了。”
牠嗯嗯一下,安慰似地又舔我一下,我們走過甲板並微微發出木材喀咯的聲音,然後一起坐在甲板上很久,當我欲將紙船往河上放去時牠又嗯了一聲,“沒錯!安格斯希望我這麼 做的,所有的秘密都流赴江水去。”
紙船還沒離開我的視線之前就以慢動作的方式沉入河內,這才領著馬頓回家,打開後門前我巡視著廊道內邊框裝飾精致的整排梁柱,想起那封來自英國放在我牛仔褲後口袋有著精致浮印的信,讀過信,在多年後,我再次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她要結婚了!她,要,結,婚,了!
越過柳樹凝視陪我一起成長,看似平靜的河川,不由自主地說:“秘密真能由川流中消逝嗎?”